深林隱客

我們胸腔裡有跳動的熱情,骨子裡流著殷紅的血。敬創作,敬自由。
雜食人。吃獨伊/神意/親子分/中歐夫婦等。

[花夫妇]無上的祝福

诅咒将你带来我身边,而命运告诉我们这是一个祝福。

 

 

体弱独×精灵伊

 

 

全文1.7w

 

 

10/5下午3:17第五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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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呼…呼…”路德维希已经在森林裡走了一天了,他本是来寻找精灵王国的入口的,如今却连来路都找不到了。四面八方的树看起来都差不多,奇怪的雾环绕在整座森林中。似乎要有鬼魅出现,或是有吃人的野兽降临。森林成了徬徨的迷宫,将迷途的旅人困住。

 

自己的身体真弱。路德维希轻笑一声,像是嘲讽这具令他烦躁的躯体。如果不是这具身体的拖累,他也不必要进入这片森林,并在兜兜转转中迷路。

 

精灵王国……存在于传说中的国度,不知传闻是否真实。但按照他们的说法,自己活命的关键就在这裡。

 

他一向不喜欢自己的身体,太弱了——说几句话就要喘,时常發热病,偶尔咳嗽便要出血。甚至就医生说的,他活不过二十五。

 

为了自己不要在五年后死去,他毅然决然踏上旅途,深入极西的森林中。那裡是一片蛮荒,未开發的深山老林,精灵只可能居住在这裡。

 

 

又一根树枝被他重重踩断,天色渐渐暗了,他应该扎营;但有种莫名的力量驱使他继续向前,一直往未知地带走去。自己是受蛊了吗?还是被海妖的歌声牵引了?路德维希想,但脚步没有停下,随着不堪负荷的喘气声一步步挪动着。

 

他突然升起一股想法,也许他所要找的,精灵王国的圣子,就在这片森林的尽头。他要他的心脏,那具有无上的魔力,煮熟吃了之后便能治好他。没人说这个解决方法如何被找到的——这样的疾病流传已近五百年,也许各种的方法都有人试过。

 

太阳已经变得橘红,显得如滚烫的铁浆。他眼睛眨了眨,试图看清眼前的道路,并晃晃脑袋尝试将溷沌赶走,他不能在这裡倒下——夜晚是神秘而可怖的,一旦被笼罩就未必能够存活。

 

模煳的光、看不清的树、坎坷的小路,路德维希终究倒了下来,眼中最后浮现的是橘与黑的溷合。

 

“先生,先生?你还好吗?”不久后有个相较路德维希低矮的人影经过,收起翅膀小心地推了推他。只听得几声呻/吟,他感到路德维希身上正在發热,应是有些發烧了。他支着头想了想,撑开翅膀将路德维希背着,往来时的路途飞去,那裡是森林的更深处,不为人知的祕境。

 

2.

 

今天是晴朗的一天。精灵族总在晨曦照耀前出發,将身躯用与生俱来的能力缩小,缩的和青草一样高。提上竹篮,便向森林尽处的原野飞去。蜜与花露,他们的主食之一。

 

虽然他们并不是只吃这些人族看来难以果腹的食物,但这已经不可或缺,在精灵们的心中是最家常的山珍海味。露的芳草清香,蜜的清甜淡甘,深深刻画在这个民族的基因裡。

 

青草朝风的去向弯腰,在空中俯视如一片有纹理的绿毯。蝴蝶张着和精灵相像的翅膀,用口器吸食花蜜。精灵与蝴蝶各有各的疆域,互不干涉。它採它的蜜,我取我的露,在彼此的界线内和平相处。

 

费里西安诺将竹篮放到草尖下,接着低垂的青草所滴下的露。露水映着晨光,滴在篮中闪耀。他又用另一个篮子装载了野花的蜜,深吸一口气,芳甜的香充溢鼻腔,这是早春的气味。

 

他提起竹篮轻巧地飞了回去,越过原野回到森林间。下望森林有宫殿与许多聚落,一小格一小格的白色建筑,那是精灵不为人知的聚居地。没有地图或精灵族人的指点人类是进不来的,外头有隔绝一切的结界。他们与世无争,不想过多的和野心勃勃的人类打交道。人类总是肆意的开放山林,在自然的怀抱中大肆蹂躏,将一切自然的美景毁的如扭曲的线条一般,失去了所有美感。土地不再呼吸,青草失却香气。

 

变回人形将提篮安置好,费里西安诺走进宫殿。在长廊上转过七八个弯,进了一间寝室。这个从森林裡捡回的迷途者还没清醒,也不知他从何而来?姓什名谁?又是为了什麽目的前来这片森林?费里西安诺看着路德维希的脸左思右想,最终决定前去弄一顿早饭再说。填饱肚子是最重要的啦!无论發生什麽事都要好好的吃饭呢。

 

说起来很怪,这个人类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呢,像一种疾病,又像上古的诅咒。如果没有精灵王国特有的圣果,想来这位旅人还在烧着吧。嘿嘿,精灵王国的医疗总是最好的!他大概是为了这个前来的吧。

 

真是可怜。费里西安诺心想,一股同情自内心生出。看这个人类年纪还轻,就患了这样重的病症。他看的出来这位旅人的命已经不长,恐怕剩下几年的时光。要将他留下来养病吗?也许这对他会好一点。精灵王国的空气比外头新鲜,露水与花蜜对病人有极大的好处。他可以在这裡放鬆,得到舒适的照顾——假如他愿意。

 

精灵的好客天性在此时显露,费里西安诺几乎是一瞬间就决定要将他留下,也许他会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呢,留下来当个朋友也不错。

 

他太孤独了。大抵是身份的问题,明明他很喜欢大家的,但大家都不敢接近他。也许不同的种族会带给他不一样的友谊,不会因为精灵王国圣子的地位而不敢接近他。

 

他实在厌了,众人都对他虔诚的下跪,看他主持各种仪式,或是与国王平起平坐。森严的阶级隔绝了一切,在他与旁人之间构建一道摸不着的高牆。

 

他多想和朋友一同在原野中飞行,在採摘晨露时有个一同前行的伙伴。

 

阶级,阶级。他享受着这些,却又厌烦这一切。

 

3.

 

“呜嗯……”路德维希發出呻吟,眼睛勉力睁开,像用一隻手臂推开两百斤的铁板一样。脑袋一片溷沌,沉重而晕的让人想吐。胸口好沉闷,让人喘不过气来,铁板没有被他推开,依旧压在身上。

 

他睁开眼张望着这间寝室。如今不知身处何方,离精灵王国不知还有多少路程,能否成功去到想去的地方还是个问题.路德维希挣扎着起身,又跌回床上,在软而弹性的床垫中深陷。

 

自己得和屋子的主人道谢才行。这间寝室装潢华美,牆壁上挂着不俗的画,画中是不知品种的鸟、向阳摇曳的雏菊,以及微风路过的原野。他不知道这是哪些地方的风景,不似人间,倒像是未开拓的祕境,如宝石一样在大地上遗世独立的闪烁。

 

转头向身旁张望,路德维希惊讶的發现有个人坐在自己身旁。那人穿着一身白袍,边角用金丝车成,不像凡俗人家的织品。戴着一个和衣服相衬的白帽,一根呆毛露了出来,随着他点着的头颤动。他看起来累的很,不要叫醒他是比较好的选择,免得失了礼数。

 

细细打量可以發现一些疑点。比如那高而尖的耳朵,身后疑似翅膀的透明物,还有周身笼罩的脱俗气息。他像从森林中走出的神明,高高在上的信仰,应当被捧在神坛上与天地沟通。

 

他撑着身体缓缓坐了起来,却看到那人的耳朵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琉璃金的眼珠散發纯真耀眼的光彩,在没有点灯的房间裡晶亮。那人眨了眨眼,似乎对他的醒来意想不到。

 

“啊,你醒了!”诧异不加修饰的在他的脸上闪过,透露出真诚的开心。他看起来是个纯粹的人,没有太多複杂的心机。或许也是善良的,才会将晕倒的他好心带回并收留。

 

“你好,请问这裡是何方?是你收留了我吗?真是太感谢了,否则我恐怕要在夜晚的森林中冻僵。”路德维希试探的问。他感受的到对方是善意的,但并不能放下所有的防备。同时他适当的表现了感激,使自己不像是忘恩负义的人。

 

他企盼这裡便是他要去到的精灵王国,如此他就不必在森林中被毫无区别的树林困住,在绿意与微风的铁笼中溺亡。

 

“人类,你或许对此处有所耳闻;这裡是精灵的聚落,人类称之为精灵王国,而我们确实有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我是王国的圣子,负责与天地沟通。我的血脉同时也最为纯淨,是这一代中最圣洁的存在。”

 

路德维希不得不犹豫了。拯救他的恩人是他下手的目标!命运真是永远对他开玩笑,无论是虚弱的身体还是他的际遇。

 

他恐怕要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又恐惧着总有一天到来的死亡。没有人希望自己在最青春的年纪逝去,路德维希想,他得做出选择了。他嘴上恭维着,但心思飞到了九霄云外。圣子是他,而上帝要考验他的良知!要知道,他在他睁开眼时就对他产生了好感,就像命运将他们连结一样,是莫名而无法言说的。

 

4.

 

互相介绍完,费里西安诺拉着路德维希要带他觐见国王。总归身子已经没那麽不舒服了,路德维希也就依了他,入境随俗总是没错的,不要在他人的地盘做出违规的事。

 

更让他惭愧的——费里西安诺竟给素未谋面的他用了精灵族治病的圣果!名为「帕拉」的神树每十年才结出二十颗果子,料想费里西安诺是动用特权才能够使用的。

 

“为什麽这样对我好?”路德维希实在不明白,分明初次见面,对待他却像木盒中的珍珠一样,有如他路德维希是多麽珍贵的珠宝。他毕竟只是个倒在路边,不知善恶的陌生人。

 

“嗯…我也我不知道呢!只是我的直觉向来很强,感觉救路德你是应该而且值得的!”费里西安诺开心的说,笑颜在脸上大大的绽放,并比手画脚表示他对路德维希的好感。

 

这实在触动了路德维希。费里西安诺是纯洁的存在,不该被世俗的他夺去生命。费里西安诺的性命,或许比自己还有价值——路德维希暗暗下了结论,在心中默默打着算盘。

 

 

一路上费里西安诺教给路德维希精灵族的礼仪,譬如鞠躬的角度,对君王的礼数。路德维希一一照做,在长廊上显得滑稽。幸好没有路过的侍从,否则路德维希定要尴尬了。

 

两人走进大厅等候,恭敬的站立在台阶下。国王的座椅上镶满红与蓝的宝石,显得王国是如何富庶。一旁有比较小一些的椅子,单一地缀满祖母绿,古朴而低调,却又隐含奢华。宝石在烛光映照下显得高贵而具有王室风范,证明椅子上的人与台阶下的跪拜者有所不同。

 

费里西安诺低声的介绍,荣幸的表示祖母绿椅子是他的专属位置。每天他便无聊的随着国王觐见各地的使者与大臣,在高出一截的木椅上呵欠,或者直接扔下未处理的事物出游。他们有秘书,而秘书们总会打理好一切,他们只要坐在椅子上并授意就行。

 

国王穿着长而近乎拖地的华贵礼服走进大厅来,翅膀收在背后,故作威严的下望,以利刃般的眼神打量路德维希,测度着,盘算着。

 

“参见国王陛下。“两人恭敬的行礼,不敢将眼神稍有抬起。静默了几秒,充分显示做为国王的权威后,国王抬手许可他们的起身。路德维希有些不太习惯的动了动手指,在他的国/家裡早已没有国王这样的存在,更别说如此卑躬屈膝的行礼,就像被俯视的蝼蚁,可以轻易被除灭的尘埃。

 

“小费里向我提起过你。”国王低沉浑厚的嗓音在安静的大殿中迴盪,像要把尘埃都激起。“你是人界来的旅人?听闻你迷途在森林中,被小费里所救。”

 

“是的,陛下;我天生体弱,终于在绿树包绕下昏厥,耗尽了我所有的体力。我感激圣子殿下救治了我,为我用上最好的圣药。”看着路德维希不卑不亢地应答,国王内心满意的点头。小费里没有救错人,至少他值得救。虽然为什麽来到这裡是疑点,但只要人还在小费里的身边便有时间去观察。

 

总归费里西安诺想要一个朋友,便顺应他留下这路德维希来吧。他不忍这麽一个爱社交的孩子忍受无边的孤独,聚会时单独坐在角落无声的微笑。分明他是外向的,纯淨的血脉却注定了他的与众不同,必须站在无人能及的高位上受人敬拜。

 

那是一种寂寞的刺冷,身为国王他太瞭解了。如果路德维希的到来能使情况好转,那麽花些资源使他身体治好也没什麽大不了。纵观历史有不少圣子圣女一生鬱鬱,费里西安诺不能和他们一样。

 

获得了国王的首肯,路德维希便在费里西安诺的宫殿住下了。费里西安诺高兴的蹦蹦跳跳,几要拉着路德维希的手转起圈。路德维希被他的热情弄的不知所措,手被牵起,拉着荡来荡去。

 

5.

 

暗夜,宫殿中只有远处值班的侍从清醒,一切如静默的花园陷入沉睡,被深而甜的黑拥抱。一道房门悄悄的打开,蹑手蹑脚地走出一人。烛光映照出他有些狰狞而痛苦的脸,显然这人陷入了纠结。

 

他在长廊上一步一步的挪动,不时躲避侍从与卫队,绕到了宫殿另一头的某个房间。匕首在他的腰间闪着渗人的光,叫嚣着要刺入某人的身体并使鲜血迸溅,而他的眼神如有目的的猎人,盯准了猎物趁夜晚出行,要一举捕获小鹿或白兔,将他们的皮扒下卖到市场获得利益。

 

他在那房间外停顿良久,似乎挣扎着是否推门而入。推开了这道门,就像打开了水坝的闸,一切都将无可挽回。进,还是不进呢?这时间那人应当早已熟睡,在沉甜的梦境中安躺。他进去,那人不会發现的,他能够趁机将他杀死取走他的心脏,不会遭遇对方的挣扎。

 

只是他不保证能够安全的脱身并离开。杀死圣子是唯一死罪,无论你是否是精灵王国的子民。更何况,这手法近乎残暴,是人神共愤的罪行。

 

最后他还是推开了那扇门,放轻脚步踩了进去。

门没锁,这让他惊讶,费里西安诺竟不设防至此!彷彿是认定了他不会伤害他一样。可惜他错了,他的来意就是取他的命。烛火映照下费里西安诺的脸庞沉静而安详,平稳的呼吸在房内规律地响;而路德维希的脸庞狰狞如疯狂的野兽,在暗夜中如饿狼一般盯着目标滴下口水。

 

挪到床铺旁边,路德维希把弄他的匕首。这是恩人,不该这样对待他;良知这样呼唤。这是你的良药,吃下就会好转,从此你能够追寻你想要的;恶念如此诱惑。他感到痛苦,不解且怨恨命运为何这样考验他,使自己和费里西安诺之间注定只能留下一个!这是多麽残酷的事实,在上帝的大笑中上演。

 

他踉跄地退开几步,人影在烛光闪烁下显得诡异而使人恐惧,引起心底最深的畏怖。不,不!他不能这样做,他不应该恩将仇报!他应该立刻收起匕首回到房中。不,不!他应该果断的将匕首送进他的胸,将他的灵药剖出,趁天未明赶紧逃离。

 

 

 

「噹鎯!」他终究握不住匕首了。它响亮的掉在大理石地板上,在静夜中显得震耳欲聋。空气变得窒息,心跳几要停滞,在他的胸腔堵着。路德维希赶紧将匕首捡起,望向床上的费里西安诺。

 

他没醒,呼吸声还是一样规律,像什麽都没听见一样。路德维希像被殴打的狗一样立刻退出房门,小偷一样快步回了房间。

 

6.

 

天色昏濛,浓雾笼罩整片森林,飞鸟啾啾振翅路过,空气新鲜又慵懒。费里西安诺伸了个懒腰,骨节發出喀啦声。今天也是晴朗的天,他该要去採集露水与花蜜。他不捨的离开了温暖的被窝,感受有些凉冷的风带走棉被附着在身上的体温,踩着鞋子去洗漱了。

 

走出房门,费里西安诺意外的碰见了他体弱的朋友,路德维希。费里西安诺面上表情有些惊讶,大概是以为还有些虚弱的路德维希会睡到天光大亮才醒来。看他眼底的黑眼圈显然睡的并不好,甚至不成眠。费里西安诺关心的凑上前,“我的朋友,早安!可是床铺不合你的习惯,路德你看起来并没有睡好!”

 

路德维希一望便望进费里西安诺的眼底,不加掩饰的担忧与关怀浓烈的透过眼神传达给路德维希。他觉得自己实在是羞愧,昨夜竟拿着匕首挣扎了两个小时,要将朋友刺杀在睡梦中。不宁在路德维希眼裡涌现,很快他又压下了它。“大抵是初来乍到,有些不太习惯。费里,一切都很完备,我非常的感谢。”

 

他有些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心裡怀有恶毒的想法却又唤着他的暱称,这无疑是矛盾而羞耻的事,他感到自己的虚伪。一阵阵心虚涌上心间,路德维希不经意的搓了搓手掌,试图给自己带来多一些安全感。“路德,你很冷吗?早晨都是这样的,也许你该加上一件外衣。”费里西安诺关怀的摸上他的手,想要脱下外衣给路德维希,被他拒绝了。“不,我不是很冷,只是你的关心使我侷促了。”

 

费里西安诺一愣,漾出笑容,如大地初升的曙光、风裡摇曳的火把。“路德,你是我的朋友,我自然要关心你,何况你还是我的客人!安心接受这一切吧,我们会尽最好的待遇来款待。”

 

路德维希的手搓的更快了。

 

 

 

他们去到饭厅享用早饭,品嚐饭后的咖啡并沐浴在晨曦的照耀中,这是场温暖的洗礼。费里西安诺在路德维希惊异的注视中缩小身体,提起竹篮。“路德!你要随我去採集花露吗?”他發出邀请。本着想要更加理解对方的想法,路德维希接下费里西安诺伸过来的手。

 

两人在草原上穿梭,在精灵喜爱的野花旁停留,看着费里西安诺娴熟的採摘花蜜,将汁液滴进手上的竹篮中。水露蘸湿了路德维希的衣服,刺骨的凉意悄悄升起,只能不断向前疾走,升高体温并被沾的更湿。

 

蝴蝶在他们身旁打转,费里西安诺有时会停下脚步与某隻在路德维希眼裡并没有什麽特别的蝴蝶或蜜蜂聊天,以一种庄严而古老的语言,或是心灵上的频率交流。据费里西安诺说,採露是精灵每个晴天的例行差事,草原上大半的蜂蝶都是他的朋友。

 

路德维希看着兴奋与蜜蜂交流的费里西安诺,心裡感到好奇与有趣。他很想知道是什麽让他总是对不同种族友善而热情。很明显他的族人对他敬而远之,恐怕只有在对他身份不了解的异族面前才能毫无拘束的交谈吧。

 

看着某隻欢笑的小精灵,路德维希突然产生一种错觉——费里西安诺集世间美好于一身,是天地间欢笑与喜悦的集合体。与他接触的人,心房都会变得柔软。坚冰在温暖包绕下融化,敌意在拥抱中缓和。

 

他在草原上躺了下来,看着费里西安诺四处忙碌,直到竹篮渐渐装满。今天的天蓝的有些深,天边有几丝棉絮点缀,在微风中飘颺。雀在耳边轻啼,大地一呼一吸;路德维希竟就这样睡着了。

 

他闭着眼,在青草上完全放鬆,任微风轻轻拂过金髮,带起与草原上一模一样的波浪。费里西安诺提着竹篮飞回来,“咦?路德睡着了啊。让他睡一下好了,总归不急,我也休息一下,嘿嘿。”他也跟着躺了下来,在路德维希的身边。他能感受到路德维希的温度,稳定规律的呼吸声,嘴角不禁提了起来,提的好高好高,彷彿熊终于吃到了想要的蜂蜜。

 

他下意识觉得,路德维希是个能够带来安全感与幸福的使者,并且是专为他而来的,否则何以能解释他们就这麽巧在森林裡遇见?命运的安排总有些道理,火车靠站总有目的。

 

只是,难道路德维希的体弱与宿疾只为了他们今天的相遇。费里西安诺有些心疼了,并为他感到不值——如若邂逅的代价是路德维希多年的受苦,那麽他宁愿不要这场遇见。看着路德维希的面容,在心裡一次又一次的描摹直到完全清晰,费里西安诺眼皮渐渐阖上,滑入梦乡。

 

“嗯……”风捲云舒,过了不知多久,路德维希迎着刺灼的阳光勉强睁开眼睛,从草地上缓缓坐了起来。好像有什麽东西靠着他,路德维希向身边一看,發现小小的费里西安诺正倚着他的腿睡着,不知梦到了什麽,笑意极浓,如猫咪上弯的嘴角,一派无忧。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费里西安诺,看着费里西安诺的眉头轻皱了几下。“费里?我们该回去了。”

 

费里西安诺眨了眨眼,看了一眼明显快爬到天顶的太阳,提起竹篮飞到空中。“是该回去了;路德,我们放好竹篮再出来玩!我知道森林深处有一条小溪,那裡的水特别清特别凉!”

 

走在回去的路上,费里西安诺开始哼起歌谣。轻快中带了些神秘,像轻鬆的小品被印在泛黄的羊皮纸上,在空气中散發古老的气息。路德维希听着,突然感觉嵴椎漫上一层恐惧。这小曲很诡异,即使复以欢快的外壳。“这是什麽曲子?我听着感到有些害怕。”

 

“啊,这麽说来,我们精灵的歌声有时会带有一种魔法,会将听者带入当时作曲的背景,或是歌词的意境……但是这首歌只是在歌颂爱情啊,是五百年前我族的圣女所作。”费里西安诺不解,为何这首歌会使路德维希感到惧怖。精灵不受自身的魔法影响,他不会有什麽特别的感觉。

 

「付出你的真心,

在无边的暗夜。

将你的手交给我,

对我忠诚;

你保证永不背叛……」

 

“不过,听说这个故事的结局不是很圆满。是什麽结局的来着…我暂时想不太起来。不过这不重要啦!我们赶快去吃午餐吧!”费里西安诺提高速度飞往提交竹篮处,变回原本的大小将路德维希拉着往饭厅跑,路德维希便无暇再去思索其他。

 

7.

 

哗啦一声,清凉的溪水泼在路德维希的身上与脸上,他疯狂眨眼将漫进眼中的水赶跑,透明的水珠在睫毛上闪烁。他不甘示弱的向罪魁祸首费里西安诺回泼了一身水,两人像五岁的小孩一般胡闹了起来。

 

费里西安诺总有一股魔力,使人放鬆而不自禁的回到童年,在无忧中享受当前的时光。烦恼的人会跟着笑,悲伤的人会一起跳,在费里西安诺的带领下,似乎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玫瑰花田,露珠在花瓣上闪烁大地的彩光,落英甘愿安躺母亲怀抱。

 

路德维希很久没有这样肆意玩过了。记忆中,是在童年——他小的难有自制之力时,才这样在父母的逗弄中玩耍。印象中后院是一片草地,当时他会利用仅有的体力奔跑,然后在喘息中跌撞回到母亲的怀抱。一如盛开的玫瑰,最终精疲力尽的回到泥土中,静待下一次的肆意开放。

 

后来,后来——他的身体越变越差,终于只能捧着书本在阳光照不到的室内阅读,豔羡地看着同龄人踢着皮球在人群间穿梭,又什麽都知道的将目光收回来。他知道,他不能去期望哪一天身体变好,甚至最后明白,不再期望就不会有失望了。

 

也因此,当他听说传说中的精灵王国圣子心脏可治疗此种病症时,他如同追寻飘荡空中的蒲公英飞絮的来了。他试探、他接近,却在最后关头發现他下不去手除掉费里西安诺。他是带来欢笑的存在,是透明无暇的水晶,折射无上温暖的光。他不能将火烛熄灭,或打折飞鸟的翅。

 

于是他暗中想,不如就算了吧。在精灵王国与费里西安诺做朋友,然后等待那一天到来。全身心为无边的暗夜笼罩,空气渐次稀薄,笑声无力地远去。到那时或许像沉浸在温柔的海水中随波荡漾,五感因水而失去,感受到的只有巨大的黑、没有尽头的小径与外表单一的树林。

 

在小溪中,他们欢快的玩乐与叫喊,鱼群纷纷避开,在人为溅起的水花中逃窜。他们的衣服全湿了,贴在身上依稀可见肉色与肌肉线条。路德维希意外的發现费里西安诺虽然瘦削但十分精实,并不会显得弱小。反观自己,虽说尽了全力练出满身肌肉,却因痼疾而外强中乾。要是真和费里西安诺打起来,最终落败的绝对是他。

 

“路德,开心吗?这样的生活——如你愿意留下来做为我的宾客,我们可以每天过这样的生活。但凡我有空閒,我是会过来陪你的。”费里西安诺眼露光芒,似乎很期待的看着路德维希,他盼望那人做出肯定的回答,使他不要重回冰冷的孤独中。

 

留下来吧,做我永远的陪伴。费里西安诺渴求,他愿路德维希听见他的心声。

 

路德维希没有让他失望,他似乎只犹豫了一下,便道,“我很乐意!这个王国和乐而悠閒,的确是我养病得好地方。只是费里,我这样不事生产,是过意不去的。我必须为你们的王国出力,才能安心的在这裡待下去。费里,你必须答应让我工作——否则我将转身离开。”

 

费里西安诺轻拍了一下手,高兴的说,“太好了!以后路德就和我一起去採露吧!这样既是帮上了忙,又有人可以陪我了。路德,早晨新鲜的空气对你也有好处,多走动走动使你健康。”路德维希接下他的提议,从此要成为他的陪伴者。他想,和费里西安诺共事一定是愉快的,他总是那样笑着,彷彿有用不完的精力。他希望片刻即是永恆,至少在这片森林中。

 

天色渐暗,该是回王宫的时候了。费里西安诺像突然想起什麽一样,一拍脑袋,“对了路德!国王陛下要我邀请你参加两个礼拜后精灵王国的舞会!到时会在王宫前的广场举办,很热闹的!路德你要来吗?”

 

“费里,这是我的荣幸。”路德维希回答,并看着费里西安诺露出兴高采烈的笑容。费里西安诺几乎要跳起来,而这是路德维希不能理解的,他不知道这将是费里西安诺第一次与人同行的舞会,而不再只是尴尬的站在角落,或者对虚情假意的奉承报以蒙尘的微笑。

 

 

8.

 

两个礼拜以来,路德维希和费里西安诺感情越加的深,几乎同进同出。国王似乎很满意路德维希这个费里西安诺的朋友,送了他好些礼物,并且使他能够在王宫中自由穿梭,只要不去到机密处。路德维希受宠若惊,惶恐的询问费里西安诺,得到回答,“陛下是怕我太孤独啦。路德,有你在,陛下他便放心我了。”

 

而这一日路德维希穿上精灵族特有的服装,布料宽鬆而朴实,不像王室举办的舞会所要穿的服饰。费里西安诺耸肩回答,“我想我们的舞会和人族的有些不同,即便是王室所举办的。路德你儘管穿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到了舞会当天,路德维希明白了。精灵的舞会确实和人类的不大一样,虽然在王宫前的广场上举行,气氛却像是一场大家庭聚会。精灵王国人口不过数万,基本王国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受邀前来。据费里西安诺说,每年夏天在大祭坛前还会有精灵族大聚会,而他做为圣子要向上天沟通,占卜未来一年的局势与为族人祈福。

 

篝火在广场中央升了起来,在木材哔啵中长高,窜往静寂的夜空。几个精灵拿出特殊的乐器就地演奏,木笛如树木的哼唱,琴上的草弦像大自然的放声。人们欢笑畅聊,笑声迴盪在空地间,嘈杂而令人放鬆。

 

这就是人和精灵不一样的地方。精灵往往贴合自然,即便居住在宫殿中亦不能放下与自然的连结,总要飞在原野上才感到舒心。舞会也是一样,路德维希感叹,这是多麽具有特色与平易近人的王室舞会,而没有那些高高在上的架子与难懂的舞步。

 

“路德,这个给你!”费里西安诺端着两杯蜜酒飞到路德维希身边,将酒杯递往路德维希手上。“我的身体…我不能喝酒。”蜜香溷杂酒香窜入路德维希鼻中,他犹豫着看着那杯酒,手伸了出去又缩回来,并轻轻摇头。

 

“路德,没事的!蜜酒裡的花蜜对身体只有好处,喝下去反而能够使我们健康。这也是我们精灵长寿的秘诀之一,不只是因为我们天生的寿命!”费里西安诺做了一大堆手势向路德维希解释。蜜酒经过精灵的魔力酿成,天然的花蜜亦具有好处,路德维希听罢解释才将酒杯接过。

 

精灵的舞蹈没有特殊的步法,就是一群精灵携手围着篝火又唱又跳,而国王一般不会加入,只在一旁看着并与各方人士交流。费里西安诺是地位崇高的圣子,但生性喜欢热闹,因此他会加入群众一起热闹,只是没有人敢来拉他的手,或者与他勾肩搭背。

 

路德维希在较为空旷的角落牵起费里西安诺的手,带着他缓缓跳起人族的舞蹈。费里西安诺开始还有些笨拙的踩了几下路德维希的脚,凭藉精灵族的灵敏很快的将舞步学会了,轻巧一如蝴蝶般拉着路德维希的手转了一圈。如同两个完全契合的灵魂相贴,他们的步伐渐趋一致,在深层的精神中交流。

 

两人此时默契的想着同一件事:他们不希望把手鬆开,希望这支舞没有尽头,小径没有终点。两人恍如入迷,盯着对方的脸如深陷漩涡一样舞着,痴迷而入魔。两人不约而同的觉得对方的双眼就像那头燃烧的篝火,要将一颗心热烈焚烧,直至化灰方休。

 

一舞毕,费里西安诺趁着狂热的气氛扑到路德维希怀裡,利用翅膀轻轻飞起,在他的颊上轻啄了下。

 

“你,你……!费里,你们精灵族真是热情。”路德维希抚着被费里西安诺亲口勿的地方,有些笨拙而措手不及地结巴说道。

 

“不是喔,亲你是因为喜欢你啊!并且你教了我这麽棒的舞步,这是送你的回礼。”费里西安诺挥舞双手高兴的说。他并不觉得这有什麽不对,只当是给喜欢的人一个祝福。

 

他根本不懂。路德维希有些气恼,却又惊讶于这股情绪。费里西安诺的心思单纯,他本来就知道,实在没必要为了他的不懂而恼,甚至亲口勿对人族与精灵族的意义或许本就不同,他根本无须生气。那麽是因为什麽,他细细深思,却惊恐的發现眼前都是费里西安诺的一颦一笑。清醒时他见到的安睡模样、兴奋的向他介绍王国的模样,与小溪中兴高采烈的玩耍样。他因为这些而生气,如果费里西安诺对他有一点不纯粹的心思,他或许会好过点。

 

可是,费里西安诺的眼神是多麽无暇多麽澄淨。他不该用这样的心思汙了毫无杂念的一个口勿。路德维希摇摇头不再想,转身与精灵们投入这场狂欢中,大口毫无顾忌的纵饮蜜酒。

 

他们饮酒,他们欢唱。到了深夜,篝火渐渐矮了下去,大部分的精灵都醉了,歪歪倒倒的唱着不成调的小曲,踏着凌乱的步伐,为这场狂欢做一个结局。路德维希放鬆的躺在地上,望着都市裡看不清的星空,低声呢喃着,似乎在诉说遥远的神话故事。费里西安诺迷迷煳煳地靠在他的身上品味舞会的尾韵。

 

在夜晚清风的吹拂中,他们慢慢清醒,带着三分酒意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我们该回去了。”路德维希在晕眩与朦胧间看着费里西安诺搓揉眼睛,两人跌跌撞撞而互相扶持的走回他们各自的寝室。

 

今夜的月很亮,亮的轮廓有些朦胧。路德维希抬眼看向星空,星在明月的相衬下显得暗沉。他转头看向低头走路的费里西安诺,月光泼在他的头上脸上,并淋了他一身,显得白衣闪着神光。路德维希突然有一种冲动,而在这冲动驱使下他开了口。“费里,你明白恋爱是什麽样的感觉吗?”费里西安诺愣怔,有些迟缓的摇着头。路德维希自顾自说下去,“我今天明白了。爱是想要和一个人永远的走下去,他的生命中有对方便感到满足,离开对方就如欲死。”

 

听着这番话,费里西安诺似是有些清醒,他看着路德维希有些严肃而认真的表情,思绪不由得飘忽了。他不懂,但精灵的直觉是敏锐的。他斟酌了几下,“我想是的,最终决定我们幸福与否的是爱,而我们自然不会想离开对方。”他抬眼,望进路德维希的天蓝色眸子中,望见了深处燃烧的磷火。

 

爱。费里西安诺低头,在石板小路上无言的与路德维希走着。他不敢深思,他知道他对路德维希有那种感觉——所谓的爱。但他不知道路德维希的想法,说这句话究竟只是有感而發还是有所暗示。

 

早在那天早晨的草原上,他就發觉到自己的情感了。路德维希的肩,背,带来的安全感,关心……他不是没想过这或许只是一种怜悯,一种寻常的友谊,又或者只是太久没有获得爱而被突如其来的他撞的眩晕。

 

可是想了好久,似乎这就是爱。费里西安诺踯躅了下,“那麽路德,你有感受过这种爱吗?那样热烈的激情,彷彿要使你为之疯狂的、如蝴蝶般围绕一朵散發异香的花的。”

 

出乎他的意料,路德维希将他搂住了。他将头靠在费里西安诺的肩上,呼出带有酒香的气息。费里西安诺没有见过这样的路德维希,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但也并不挣扎,只是任由他抱着。

 

“费里,我想说……你闯进了我的生命裡,带给我极大的惊喜,你是命运无上的祝福。费里,我在想,或许命运给我的诅咒实际是一种祝福,他为了让我遇见你而使我走的坎坷。”路德维希在费里西安诺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彷彿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路德,你和我一样对吗?我想我是爱着你的,在你的不经意间勾去了我的心。心是那麽难把控,它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了,他正被你牢牢抓握。路德,我的所想和你一样,对吧?”

 

路德维希将他的脸掰过,口勿住了他。蜜香在唇舌间交换,气息喷洒在彼此的脸上。路德的口勿好温柔——这是费里西安诺唯一一个想法,到后来更是什麽都想不起了,只是沉浸在这场无声的交流中,随着对方的体温,一颗心渐渐融化。

 

回到了王宫,将费里西安诺送到寝室前,路德维希正要走。费里西安诺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路德,我的床铺足够两个人睡的。今晚陪我,好吗?”他希望有个人能在狂欢后陪他享受激情的馀韵。

 

路德维希顿了下,看向费里西安诺的寝室。床是加大的双人床,委实空了些,应该要有第二人陪伴。

“好,我会陪着你。”路德维希温柔的揉了揉费里西安诺的栗髮,看他喜笑颜开,如雏菊碰见暖阳。

 

“晚安,路德。”“晚安,费里。并且,既然我们如今是这般关係,我想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和你坦白了。”

 

费里西安诺的手指轻轻盖在路德维希的唇上,在路德维希看不见的黑暗中微笑。“路德,我们将一切烦忧交给早晨罢!现在我们必须享受甜美的黑夜。”

 

9.

 

“只剩五年的生命!路德,你竟未曾和我提起!”费里西安诺脸色有些發白,一把拉起路德维希的手确认脉搏与温度。路德维希无奈的随他拉着手,用手指轻轻摩挲费里西安诺的掌心。他便是知道他会担心才从不曾多说。

 

他对费里西安诺说明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包括当年医生对他的诊断:他活不过二十五。

 

“我本以为我们只有短暂的交集,并且怕你担忧,因此才没有任何的坦白,而如今我想是时候和你说了。”路德维希看着快哭出来的费里西安诺,有些愧疚让他担心了,但心裡明白这不得不说。

 

情人间首重坦承,他不能遮遮掩掩直到不可补救的那天才使费里西安诺知道,那样太不负责任也太令人伤心了,他必须一开始就说个清楚明白。

 

路德维希接着有些心虚的开口,声音越来越小。“人人都说精灵王国圣子的心脏可以治病,所以我就来到这裡了……费里,这是我的不对,但我必须说我一开始是想杀你的。”说到最后几近呢喃。

 

费里西安诺没有太多惊愕的神色,只是低着头。过了半晌他将头抬起,眼裡是怜惜又带点複杂,还有一些悲哀。他的回答令路德维希震惊,并且浑身战慄。“路德,我知道的;我想是你本要用来取我性命的武器吧,他从你的手中滑出,惊醒了我;我透过气息知道是你,一时间很难过也很惊讶。我本已装做依然睡着等候你的袭击,但你却匆匆逃跑了。第二天我试探你,發现你已没了杀意,于是我便继续将你做为朋友对待。路德,我很高兴你将他说了出来;现在再没有任何隐瞒了罢?”

 

“没有了。费里,你这是何苦?你大可将我赶出,或是上报国王将我乾脆的处决,为什麽——为什麽要假装对一切事物都不知情,继续友善的对待我?”路德维希想不明白,为何费里西安诺没有将他除去好高枕无忧,他这麽做会成为费里西安诺心中的一块疙瘩。

 

“有的,路德,我想过的。在你慌忙离开后,我用整个后半夜想着这些。但是你实在太过吸引我,我不能就此将你除去。是我太傻,非要将一切可能探测完后才肯死心。而路德你并未让我失望,于是我就继续留着你了。事实上,我们精灵有魔法,如你尚且抱有那样的心思,我随时可将你除去。”费里西安诺说道。那是他不想见到的结果,所幸路德维希没有做出那样的选择,逼使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费里西安诺想了想又道,“路德你的症状听着有些複杂,我们王国图书馆有大量藏书,也许我们可以在那找到一些资料来解决你的问题。”说做就做,费里西安诺振起翅膀将路德维希带起,往图书馆的方向飞去。

 

飞过走廊和一片花园,他们来到了图书馆的门口。图书馆的外表古旧,是木头造的,但被精灵们用魔力保持的很好,并没有蛀虫或腐朽的痕迹。门口的管理者早已熟识费里西安诺,挥手便让费里西安诺进去了。至于他带着谁,管理者并不关心。

 

走过一个个书架,“不是这裡,也不是那裡……”费里西安诺拉着路德维希不断在书架间穿梭,最终在一个角落裡停下。“应该就是这裡了!我想想……”他闭上眼睛,幽绿的魔力在身边涌动,最终指向了其中一本古书。费里西安诺踮了踮脚發现搆不着,转头要路德维希将书本拿下,路德维希笑了下,轻而易举的将手伸长拿出了那本书。

 

他的动作激起一片烟尘,两人咳嗽起来。书皮有些破损,封面的字样也已经看不清,甚至分不出那是标题还是汙渍。路德维希将书本递给费里西安诺,他将它又拍又吹了几下才翻开。

 

两人头靠着头,一页页地翻找想要的资料。泛黄的书页脆而易碎,费里西安诺翻动的十分小心,只怕书页从中掉落,或者化为飞灰。

 

“我看看……”费里西安诺努力辨认上头的古文字,这本书应经历百年时光了。“「患者天生体弱,哮喘,心脏随年纪增长逐渐衰竭。容易發热喀血,寿命较常人短暂。已有病例五十八人,均匀分佈全科沃大陆。」”费里西安诺给路德维希唸完后翻了一页,看了几眼后脸色發白,险些拿不住手上的书。

 

路德维希疑惑地瞥了一眼有些颤抖的费里西安诺,他看不懂上面的文字。“费里,还好吗?可是上头写了什麽,使你难以承受?”

 

费里西安诺勉强稳住声音,身体向后靠在路德维希身上,路德维希顺手扶住他。他一字一句唸出,“书上说…「解决方法:吃下精灵王国血脉纯粹者心脏,成功者:一例。其馀解决方案尚未寻得。註:此病非病,实为一种诅咒,受诅者皆人族男子。下咒者恐与人族男性有深仇大恨。」”

 

路德维希沉默,他没想过是这样的。如果说天生体弱只是他的不幸,那麽所谓的诅咒简直是暗处某人恶意的玩笑!无名的怒火从他心上生了出来,他感到被玩弄,命运被人操控在手。一如舞台上被提着丝线的人偶,在观众嘲弄的眼光中,做为丑角上演喜剧。

 

费里西安诺痛苦的抱住了他,眉头紧蹙。他不甘心结局是这样的,他是王国的圣子,注定无法为路德维希牺牲,而路德维希也不会忍心看他死去。两人愁眉不展的对望,却拿命运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这场卑劣至极的恶作剧终是赢得了比赛。

 

良久,费里西安诺张开了乾涩的唇开口,“路德,我想我们应该把握剩馀的时间。”他知道这是个大胆而疯狂的决定,简直将一生都放在赌桌上了,但他就是想要这麽做,为了他们,也为了不要后悔。

 

“你想要怎麽做?”路德维希声音乾哑的问,隐隐间有个猜想冒了出来,但他不敢往那个方向多做想像。

 

“路德,我们结婚吧。在最后的五年,我将陪在你身边,到死去的那天都会拉着你的手,再浓再深的夜都不能使我们离散。”费里西安诺笃定的说,眼裡是浓浓的期望,彷彿这样就能将路德维希留下,不会过早步入无边的暗夜、死寂的大海。

 

“费里,我不能——不能拖累了你!你值得大好的人生,并且精灵的寿命普遍有两百五十年!我不在的时候,你该怎麽排遣无边的孤寂?这不行,你值得更好的。我不能和你结婚。”路德维希否定这个方案,不想因为五年的灿烂时光,便使费里西安诺剩馀的两百多年黯淡消沉。

 

“我不悔!路德,你只须回答是或否,而在我的心中我只会有一种选择,没必要再多做宣誓。路德,遵从本心回答吧,我知你是想的,只是不愿累了我。但你可知,我不怕受累。我只怕此刻没有牢牢的把握你,使一生最灿烂的豔阳从我手熘去。”费里西安诺很是坚持,抬头盯着路德维希的双眼,简直要穿过皮囊直达他心中最深沉的地方,扒开一切探寻他的想法。

 

“我愿。费里,我对你的爱并没有比你对我的少,你如果愿意付出,那麽我将尽我所能带给你幸福——并且努力延续自己的寿命。”路德维希最终答应了,并且他有种错觉,他或许能因爱而活,活到天荒地老直至世界死去。爱是一切的源泉,对生命来说亦是。

 

将书放回原本的位置,他们顶着一身橘红的霞光往王宫飞回。他们此时有一种洒脱的喜悦,再也不去在意路德维希剩馀多少时间。只要知道对方是真心的陪伴,五年也并不显得太少。

 

 

10.

 

费里西安诺和路德维希跪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国王低头扫视他们,双手在镶着红蓝宝石的座椅上安放,令人看不清他的心思。

 

事实上国王内心如今是惊诧与欣慰的溷合,他不知该说些什麽,只得假装不动声色来掩盖心底跌宕的惊涛骇浪。他没有想到费里西安诺捡回了一个朋友,最终竟把自己的心交出去了,并且对方还是体弱的病人。但国王也并不打算阻止他们,费里西安诺早已成年,对自己的事情早就可以自主决定,无须他多做置喙。

 

至于路德维希的寿命问题,既然费里西安诺都不是多麽在意,那麽他又何必过多刁难,只要小费里幸福就好。幸福究竟是一切的根本,他希望费里西安诺永远带着發自真心的纯粹笑容。

 

他摸着下巴的鬍鬚,“没想到小费里的心这麽快被你俘获了,我见你们同进同出本以为你们只是亲密一些的朋友而已。”他突然想到总是对他爱理不理的王后,也许是因为情商低了些。他耸了耸肩,“既然你们请求,并真心相爱,那麽我便允准了。我将请人为你们寻找最适合的一天,使你们的结合受到祝福。”

 

两人谢过国王,便离开了。待在大殿中的国王听着欢笑与蹦跳声远去,嘴角不禁勾起,毕竟费里西安诺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他无子多年,早就把费里西安诺视如己出,疼爱有加。

 

 

路德维希和费里西安诺回到房间,费里西安诺郑重地拉着路德维希坐到桌子前,“路德,既然陛下允准了我们的婚事,以陛下的性子,只等大臣找到合适的日子,大概一个月内我们就会完婚。你入境随俗,必须按照精灵族的习俗完成仪式。现在我要和你说明过往婚礼的流程。”

 

精灵族人不算很重仪式,最重的是真心。因此第一个仪式便是:在神树帕拉前确定真心,并宣誓对彼此的忠贞。接下来便是于草原戴上新鲜桔梗编成的花冠,在天地见证下饮下交杯酒,仪式便完成了。

 

费里西安诺说完后,顿了一下,犹豫的开口。“路德,一般来说外族人与我们通婚时,都会在仪式结束后喝下长生泉,使得寿命与我族人一样长。如今你诅咒缠身,喝了也没有效用……不过仪式还是要全,喝还是要喝的,就当是做为一个祝福吧。”费里西安诺眼睑低垂,拉着路德维希的手。他还是希望路德维希能够找到好起来的法子,或者多陪着自己,哪怕只有一天。

 

很快精灵王国开始准备圣子的婚事,时间也已定在下个月的十五号,两人開始忙碌起来。

 

此后閒暇时路德维希总会翻阅精灵王国的书籍,以融入他们之间。他对于精灵王国的历史特别有兴趣,比如五百年前的圣女被处以死刑、结婚仪式的流变。费里西安诺笑说他与书本结了婚,便也拿起书本看了起来。两人无声对坐一下午,偶尔双方抬头看向对方,认真的表情总是能让他们感到一阵安适,嘴角不由得勾起。有时眼神巧合碰到了,他们便进行一场灵魂的交流,在静默中交换他们书中的内容,兴味及乐趣。

 

 

11.

 

神树帕拉高耸而粗壮,有如撑起穹顶的支柱。今日所有精灵族人无论上下皆是精心打扮,穿上族中的传统服饰,浩浩荡荡地跟随在婚礼队伍后。费里西安诺和路德维希皆穿着精灵族的男性婚服,虔诚地跪在帕拉前敬拜。神树散發温暖的光芒将两人笼罩,似是赐福与洗涤身心。国王在远处放下了心,费里西安诺是真的找到了一心一意对他好的人,他可以不用替他担忧了。他想了想,转身牵起一旁王后的手,王后脸色复上一层春花似的红,羞赧如新婚地默默十指相扣。

 

获得神树的认可,观礼的精灵们放声欢呼,真心的为新人感到开心。他们不在乎双方性别如何,也不在乎圣子是否有后代,毕竟血缘纯淨与否完全随机,圣子圣女们的后代也可能血缘驳杂。

 

费里西安诺拉着路德维希在草原上飞行,队伍特地放慢速度等待这对新人,一群挥着透明翅膀的精灵们在原野上向蜂蝶花鸟们宣扬他们的幸福,鸟鸣阵起为他们鸣唱,蝴蝶绕转为他们起舞。

 

将花冠替对方戴上,两人看着对方火热的眼眸,深情在眼中燃烧,彷彿能听闻柴火哔啵。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自己怕是最幸福的人了。无论什麽诅咒什麽疾病,那都是做为使他们相逢的契机,是一个无上的祝福。

 

牵起对方的手,他们唸出誓词。“我将对我的伴侣忠贞;无论生老病死不离不弃;即使遇到贫穷、疾病、意外或苦难,我将牵着他的手,永不鬆开。”烟蓝的天不带一丝云雾,彷彿要努力看清这对伴侣。太阳豔而不烈,温暖地照耀在他们的身上,犹如为他们加冕。

 

举起酒盏,轻巧的将蜜酒餵进对方的口,這是為了聖子婚禮準備的陳釀,甜蜜中帶著古樸,大抵藏在地窖中幾十年了。一杯畢,他們親口勿,拥住彼此热烈的進行交流。

 

路德维希沉浸在费里西安诺的温度间,突然感觉身上有道枷锁一鬆,生命的源泉汩汩奔流。就像有什麼禁錮已久的突然一朝獲得自由,破開了鐵籠與腐朽的麻繩重新在原野上奔跑。

 

费里西安诺也感觉到了路德维希的变化,他们惊讶的看了看彼此,又看了看路德维希的身体,呆了一会欢快的叫喊。“诅咒解了,诅咒解了!”费里西安诺这次几乎要扑倒路德维希,两人兴奋的又叫又跳。

 

虽然不明白为什麽,但他们明白,从此他们可以厮守一生了。不用再去担忧什麽时候路德维希会离开,或是身体有什麽不便。此刻诅咒真正成为了祝福,而不只是裹着糖衣的毒药。

 

旁观的群众不明所以,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们。但他们發现他们兴奋的叫和跳,也开心的鼓掌起来,儘管他们并不清楚其中的波折。

 

 

12.

 

原来,诅咒的解方是与精灵真心相爱。

 

从此以后,科沃大陆上再也不会有诅咒的受害者,一切的黑暗都在路德维希和费里西安诺的相拥中融化。

 

事情的起源是五百年前的圣女,她意外结识了一名人族男子,并与其相爱。她以为自己遇到了对他真心的男人,将所有都奉献给他,但对方只想要喝下那口长生泉水。在当时只要异族与精灵相恋,那方便能喝到泉水。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後,精靈王國便將泉水封了起來,除非被神樹認證真心否則無法得到。

 

在骗过当时的国王后,那名男子成功取得泉水,匆匆喝下后便对圣女始乱终弃,最终悄悄离开了精灵王国,并带走了圣女准备好的嫁妆,回到家乡变卖,过上了好日子。

 

圣女的痛苦几乎要烧毁了她的心,她没有办法应对这样的打击,最终她走上了歧路,以魔力咒诅人族男子,包括那位欺骗她一颗真心的负心汉。

 

事情败露后,圣女被判处死刑,在烈火中结束了她的一生。她的心被业火烧了,身也被烈焰吞没。后世人称「火巫女」。

 

而负心汉过了数年便浑身搔痒溃烂而死,死前眼睛仍睁的极大,双手痉挛地伸向空中,彷彿不甘算计一番最终仍获得如此下场。

 

邻居对他的经历啧啧称奇,并将他视为不详的象徵草草埋葬,瓜分了所有的财宝——圣女的嫁妆。

 

路德维希此时才想起来,母亲手上的戒指,似乎不像人族的款式,而母亲,更是早早的去世了。也许圣女的魔力真的延续到了遥远的未来,依然影响着后代。

 

不过这不重要了。路德维希和费里西安诺将在精灵王国安閒的度过一生,十指紧扣地共同经历每一天,谱写他们幸福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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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路德耀曉梅生日快樂!

 

明明故事不長卻有1.7w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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