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隱客

我們胸腔裡有跳動的熱情,骨子裡流著殷紅的血。敬創作,敬自由。
雜食人。吃獨伊/神意/親子分/中歐夫婦等。

[多人/主花夫妇]阁楼中的肖像(1)

二戰军///人独×画家伊


主独伊,后期亲子分,中欧夫妇酱油配角


@辞未归赋时 的點梗


第一章約9k,後面的篇章會短一點





0.


我家隔壁,住了一位老先生。


他最近准备搬离罗马,前去阳光充足的那不勒斯过退休生活。


做为邻居,我帮他收拾屋内的家具,指挥搬家公司的员工将他们搬上卡车。


就在他们快要完全整理好屋子时,我看到阁楼的角落裡孤零零地歪躺着一幅画。


窄小的阁楼已经将近清空,阳光透过小窗斜射进屋,显出空气中反光的尘埃。


躺在地上的画,就像被主人遗忘了一样。


我走近拿起画像,并仔细地打量它。


1.


这是一副肖像,画中人不知是谁。纸张有些老旧泛黄,颜色有些褪了,但画中军人依旧站的笔直。


虽是一副画像,但我彷彿感到他炯炯的眼神逼视着我,并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他是谁?


这个疑问在脑中盘桓。不知为何,我突然感到我必须知道答案。


而老先生,也就是瓦尔加斯先生,正坐在楼下屋内的椅上。在他搬离这居住四十多年的屋子前,他煮了最后一壶咖啡,在逐渐空荡的饭厅内享用。


我轻手轻脚地抱着那幅肖像,唯恐它摔落在地。


瓦尔加斯先生看到下楼的我,有些皱摺的眼眯起并向我微笑。他如我小时候见到的那样,穿着白色的衬衫,领口微敞。


“小瓦伦丁,真是多谢你的帮助了!否则我一个人,还拿这满屋子东西没办法呢。”他一如往常,慈蔼地夸奖了我。


但他很快便發现我手上抱着的画像。


我率先發问,“瓦尔加斯先生,这是您的作品吗?我看着这像是您的手笔,但上头没有落款,我不是很确定。”我试探地问道。


瓦尔加斯先生点了点头,看着那幅画,愣怔地出了神。


我不敢打扰他。我似乎触碰了一段尘封的回忆,正如我找到了一幅不欲被人记起存在的画像。


我不敢确定这有没有对老人家造成伤害,反倒是老先生先开口了。


“嗯……这幅画,也是好久以前的往事了。故事很长,总归他们还要很久才会搬完家具,我和你说说,如何?”


求之不得。我连忙点头答应,我想此刻我的眼睛应当闪着名为好奇的光。


瓦尔加斯先生瞧我这样,笑了。他靠上椅背,又啜了一口咖啡,用悠而缓的语调开始诉说。


“这始于1938年,在柏林的一场邂逅……”



2.


柏林的街头人来人往。这个从大战阴霾中重新站起的国家充满活力,欢声笑语充满街头,西风都显得不那麽清冷了。


费里西安诺,一个年轻的画家,在街头摆起画架,等待人们伫足和光顾。他的画功极高,柏林的街景在他的纸上栩栩如生,似乎又比真实的街头更具有活力。


‘今天没什麽客人呢……要把画好的明信片拿出来卖吗?希望有人会喜欢呢……’他一边想着,一边从箱子拿出商品,在地板上摆好,便等着有缘人的到来。


有三两人被明信片吸引,带走了一些商品,但似乎对费里西安诺没什麽兴趣,一言不發地便离开了。


柏林是热闹的,却又是同样的疏离。在柏林住了三年的费里西安诺这样想着。


过了几个小时,快要晚上六点了。地板上的货只剩下零散一部分,费里西安诺考虑收摊回家并煮些意大利麵,结束这寻常的一天。


此时路上有个行人经过,费里西安诺也不在意,准备将东西收好,但路人在他的摊子前停下了。


那路人是典型的雅利安长相。正如宣传中说的,金髮碧眼而高大,有白皙的皮肤和健壮的体格。


诚然,不是所有雅利安人都是这般,但这位路人似乎完全符合现任元首所崇尚的雅利安血统。他看着停在摊前的路人,心裡不着边际地想。


路人似乎对他的作品有所感,一张张挑起慢慢地看。费里西安诺没有出声打扰,人屏对方这样看着,停下了手边的工作。


过去不知多久,那位路人将所有的明信片赏玩完毕,抬头望向费里西安诺。“你的画我很喜欢,摊子上的这些我都要了。”


费里西安诺此时才正视他。他玩心忽起,“你怎麽知道这是我的作品呢?”他笑着问。


对方似乎被问倒了,但依旧回答。


“是气质。这些作品,无论是植物还是建筑,都有一种独特的风格。是罗马的浪漫,却又带着那不勒斯的慵懒,和你所散發的氛围一样,独有一番娴静。先生,你是意大利人吗?”


这次换费里西安诺惊讶了。“先生,您猜的真是准确。我的确是意大利人,故乡是那不勒斯,曾在罗马求学。”


他微笑道,“你很有眼光啊。”


“可能是习惯吧。看到一幅画,便会习惯性地去想着画家是什麽样的人,来自何处。小时候看画展养成的习惯,没想到如今依旧没有丢掉。”对方故作轻鬆地耸了耸肩。


他看了摊子旁的另一张椅子,又说,“你是画人像画的吗?”


“我是。有兴趣吗?”费里西安诺试着让这个客人多消费一些。


对方在那张椅子上坐下了,费里西安诺重新拿出画具,用有限的时间完成了一副人像。画完后,他有些抱歉,“先生,真是不好意思,今天的时间不够了,我必须早点回家,否则夜路要不好走了。这幅画算你半价吧!如果不满意不想付钱也可以。”


对方仔细地打量。画中人物虽然只有上半身,但却将他一丝不苟的气质表现出来,虽是日常打扮,却显出了干练和果决。


“不,你画的很好。日后我有休假会再前来光顾。”他离去前说。


没有留下名字,也不知道对方的信息,这就是他们的初见。


在柏林寻常的街头,做着寻常的事,度过自以为寻常的一天,遇见不寻常的人。





十二天后。


费里西安诺依旧在老地方摆摊。望向人群,偶尔会想起两星期前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的男子。


他还会再来吗?


难得遇见一个看懂自己画像的人。很想深交,再瞭解更多一些。


虽是萍水相逢,却胜过十年知己。


努力排除杂念地为眼前这位客人画着他要的肖像,费里西安诺一边腹诽。


「这个客人真是看重他的臂章啊。明明在身子左侧难以画清,却依旧坚持戴着。」


一切完成后,他将画作递给客人。“先生,这是您的画像。祝您有美好的一天!”


客人表达了对这张画像的喜爱后,将钱币丢在费里西安诺身前的箱子裡。


客人离去后,他打开箱子数了数,满意地点点头。10帝国马克,算是不错了,今晚的饭钱有了着落。


他将盒子摆了回去,拿起画板便画。这次画的是亚平宁的群山,他对这些早已烂熟在心,不用刻意想像便浮现眼前。


家的对面,就是可爱的青山。


15岁离家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自然爱着那濒临地中海的美丽城镇,却不想被限制在小小的村庄。艺术无远弗届,但没人看见便只能渐渐乾涸。


他到过罗马求学,去过巴黎取材,在庇里牛斯逗留整整两个月。


但最后,留住他的却是柏林,喧闹而疏离的柏林。


明明是个喜动的人,最终却停留此处。


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其中道理,或许只是某种气质吸引了他。也或许,是命运——一条看不见的丝线,将他的脚牢牢捆住。


想着想着,思绪飞向山的另一头,熟悉的脚步声却近了。他没有抬头,而是思考为什麽会对这个脚步声如此熟悉。他想了一会,却记不起,于是他抬头了。


那个笔挺的身影重新出现他在他的面前,又在他的世界出现。


背着光,脸部被阴影笼罩。此刻的他像下凡的神祇,莫名的圣洁。


费里西安诺想,如果他是神祇,那麽一定是战神。战无不胜,踏破敌方的战神。


“你来了。今天我也有带一些明信片过来。”费里西安诺笑着,从容地要将明信片取出,这是他这十二天都准备着的。


那人摇摇头。“不只是为了这些明信片,我是有事来找你的。”


“你能够,为我画一幅肖像吗?要油画,纸张就A1大小。”


肖像?费里西安诺看了看自己摊子上的画。他不是不会油画,事实上当初在罗马学艺时,他的油画是被所有老师称赞的。但……这个人为什麽会找上他?他在摊子上用的从来都是炭笔和水彩。


“我们需要详谈。”他指了指街对面的一间咖啡馆。


收拾了一切,两人并肩走进咖啡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便坐下了。


桌上的水瓶插了一隻新剪下的玫瑰。清香馥郁而不浓豔,费里西安诺很是喜欢。


此前他甚少踏入柏林的这间咖啡馆——他下意识便觉得,德国人的咖啡不是正统的咖啡。正统的咖啡应当在意大利,在罗马,在古旧的巷中。


他翻看菜单,心裡对着仅有的几种咖啡一阵嫌弃,最终点了一杯卡布其诺,对面的人点了一杯拿铁。


真不识货,他想。拿铁和有苦味的牛奶没什麽差别,一点都品嚐不出咖啡的层次与特有口感了。


但那是客人。他摆出笑容,“那麽先生,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三年前毕业于罗马美术学院。你可以对我的技术有信心,不只炭笔素描、水彩,油画更是我的本业。”


他点点头。“路德维希。我要一幅全身像,穿着我的制服,拿着我的枪。”


费里西安诺正嫌弃德国人开口便是公事的无趣,便听得他的后半句。“制服,枪?你是亲卫队,还是军/人?”


路德维希表情平淡,但眼神隐隐透露他的骄傲与激动。“我隶属于德意志国防军。”


德国人向来以公事为重,并以国家和民族为傲,尤其是一个军/人。费里西安诺今天彻底瞭解德国人的性格了。


他花了五分钟向费里西安诺说清楚他的需求后,便要仰头将咖啡喝完并准备离去,但费里西安诺却伸手将他拦下。


“你待会有急事吗?”


路德维希疑惑地摇摇头,不解对方为何要将他拦住。


“那你怎麽就急着离开?”他眨眨眼,啜了一口杯中尚有馀温的咖啡,嘴巴沾了点褐色,被他随意地舔去了。


“公事已经谈完了。”他说,却看到费里西安诺无奈的摇了摇头。


“来到德国三年,我就是不懂你们。既然后来没有急事,那为什麽不停下脚步来好好休息一下呢?可以看书,可以午睡,也可以和人好好的聊一场天……”


他就不该对德意志抱有什麽期望,这是个丝毫没有幽默感和罗曼蒂克的民族。


柏林人来人往,却从未有人停下脚步享受当下。看似热闹,却像机器一样,被上紧發条并充满燃料,不是在工作便是往工作的地方去。


“休閒吗?也对,今天是休假。”路德维希坐回座位,但一时想不到要说些什麽,两人陷入了沉默。


最终还是费里西安诺打破了沉默。他指着牆上的画作,“你看牆上这些画。这些都是我的作品……几年前这间咖啡店的老板看中了我的画,便邀请我多画几幅,全部买下来了。有时候看着自己的画被挂起来,真有种奇妙的感受。”


路德维希打量费里西安诺所指的画,是一轮明月,散發空灵的月晕,一旁的树梢剪影彷彿与月球表面的阴影融合,城镇小的看不清。


超尘脱俗,让人移不开眼。路德维希直直盯着那幅画,就像灵魂被吸入画中一样。隔着画,却能够感受到洒落全身的银晖,晚风吹来刮起落叶,远方镇上的教堂敲响报时钟。


他走到其他画前,一一仔细赏玩。每看到一幅画,便被费里西安诺的艺术天赋所折服。他是天生的艺术家,世界在他的笔下变得灿烂而瑰丽。


他开始期待,他的肖像画出后会是怎麽样的了。100帝国马克,值了。


回到座位上,路德维希尚未将脸上的赞叹收起,便说,“你是个艺术家,在柏林只会使你埋没。这裡不适合你,你或许该去巴黎,罗马,雅典或是伦敦。”


“那些地方,我都考虑过,甚至其中有些地方我亲自去过。但是最后将我留住的,还是柏林,与我天性并不贴合的柏林。”他也不明白为什麽,但既然命运如此安排,那麽他便听从了。


费里西安诺把玩着手指,突然抬头,“为什麽你会对我的画作特别感兴趣?这些年来,你是第一个这样的人。”


路德维希仍想着那轮银月。他深觉眼前这个艺术家没有自知之明——难道他不明白自己的作品多麽富有吸引力?


“你的作品有灵魂。”路德维希道,“不只是单纯的写实,或是想表达观点。这是纯然的艺术,是能够将人拖入画中的魔法。”


“嘿嘿嘿……”费里西安诺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有你说的那麽厉害啦。从小我老是被说天马行空,不踏实。你能够看懂我的画,我真的很开心。”


“但是天马行空,有时正是成为艺术家的必备之一。费里西安诺,上帝将你下派至人世,便是要你带来色彩和艺术的。”路德维希认真地道。


费里西安诺挑眉,“没想到你还信教。”


路德维希耸肩,“人要想活着,总得有个信仰。”


“我以为你的信仰是进行曲和那些口号。”


“不是。不是所有人都这麽想的。”路德维希突然有些激动起来,费里西安诺有些吓到了。


“如果我对此有所误会,那麽真是抱歉了。只是我一开始没有想到而已,毕竟你们总是那麽的狂热。”费里西安诺吐了吐舌头。


“我也信教,但我哥哥不信。他说,「信仰是给软弱的人一个妄想」。但是啊,如果有个创造一切的上帝存在,难道不感到安全吗?至少,世间会有个稳定的秩序在。”


路德维希啜了一口冷掉的咖啡。


稳定的秩序吗?


人间的乱事,恐怕上帝并不想理会。


哪怕教堂林立,牧师们能够感动所有信徒,世界依旧是这样的,从来不因信仰上帝而有所改变。


甚至上帝的存在,有时也只是上位者的一把利刃。


之所以仍然信仰上帝,只是因为祂是最好的选择而已。


人间的信仰有千百种,最普遍的信仰却是恐怕不存在的神祇。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彼此皆将空荡而冰冷的咖啡杯放下,便要道别。


“那麽等你下次放假,就到我的住处来吧!我的画室同样设在那裡。”


“我知道了。Feliciano, Tschüss!”


“Tschüss!”


两人往不同的方向离去。夕阳已经偏西,再不回家怕是要没有时间下厨了。


落日照在柏林的街道上,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漠然的脸庞沾染一层莫名的哀凄。




3.


“Guten Morgen,费里西安诺!”邻近的花店老闆娘向费里西安诺热情地打招呼。


“Guten Morgen!莉兹姐今天依然和晨露中的玫瑰一样美丽!”


伊莉莎白摀嘴,“真会说话!这隻玫瑰就送你啦!”说完便剪下一隻水嫩的粉色玫瑰,递给费里西安诺。


“Danke!”费里西安诺接过并道谢后,好奇地问伊莉莎白,“莉兹姐今天好像特地打扮了?我很少看到妳化妆。”


平时的伊莉莎白总是素颜不施脂粉,是一个平易近人的邻家姐姐。但今日明显搽了一些腮红,唇上也涂了些口红。


“啊,你看出来了啊!其实,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伊莉莎白难得有些娇羞,抿嘴却忍不住微笑。


“今天是我的结婚纪念日,是第九年啦!”


“欸,莉兹姐居然早就结婚了?妳倒是从来没有说过。”费里西安诺不可置信地打量伊莉莎白。自他搬到这条街以来,他从来只见伊莉莎白独自一人。


“说是夫妻,但我们在法律上却已经没有关係了……费里西安诺,你也知道几年前通过的法案。”伊莉莎白语调转为沉重。


“我们被逼着分离后,他便在我的劝说下离开了。我不知道现在他在何处,在哪个国家,甚至是不是还活着……要是我俩再有联繫,一旦被那些见鬼的盖世太保發现,绝对要受到那可怕的保护性拘留。”


“那莉兹姐,妳有想过离开吗?”费里西安诺问。


“离开后,我又要去哪儿呢?我虽然在英国出生,但八岁以后都生活在德国。在这裡我还有一间小花店,离开了我更是什麽都没了。我只能去做不切实际的盼望——哪天我们犹太人能不再受到迫害,我的丈夫能够回来。”伊莉莎白说。


她滔滔不绝地说起她的丈夫,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据她所说,他是个拥有完美品行的男人,无人能出其右的天才音乐家。


可惜,他和社民党走的太近,本身又是虔诚的教徒。


“费里西安诺,那晚在柏林的琴声,是我一生中遇见最美妙的乐音!当时全场屏息,灯光聚焦在舞台上的他,彷彿他便是司掌音乐的天使。后来我们在一起后,他为我写过几首小曲,可惜我看不懂曲谱,没能留下来……但曲调我依稀是记得的。”


她哼起了一首歌谣。浪漫而温柔,却蕴有不尽的活力,就像美丽的莱茵河,一路长流直至天际……


“他是个天才!莉兹,有这样的丈夫我真是为妳感到高兴!”费里西安诺说。


伊莉莎白笑了笑,没有再说些什麽。


丈夫的钢琴尚摆放在家中的琴房,她每週都会擦拭一遍,正如钢琴主人仍在柏林时一般。


不知钢琴会不会感到寂寞。虽然依旧有人去关心它,却再也没人去抚弄那些黑白分明的琴键了。





和费里西安诺道别后,她上楼走进他们的家。


琴房在走廊的最深处,伊莉莎白习惯性地放轻脚步,她记得罗德里赫最讨厌有人在他弹琴时打扰。


哪怕房间已经无人多年,她仍不忍打破这片静寂。


在踏入琴房前,她可以告诉自己,罗德里赫只是安静地在写他的曲谱。


她轻手轻脚打开房门,又轻轻关上。钢琴伫立在琴房的正中间,黑色的漆面微微映着闯入室内的阳光。


她小心翼翼打开琴盖,这是她第一次这麽做。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模彷罗德里赫以往的模样。


但她不懂琴,只能伸出一根手指试探。


「噹——」琴音在空房中巨大的迴响,渐渐小去,馀下一阵嗡鸣。


她意识到自己正流泪。琴上放着镜子,她拿起并看了一下,只见腮红有些模煳了。


儘管没有绝对音感,但她听得出琴音早已大大变调。


她从来不碰房内的东西,但时间依旧无孔不入地留下痕迹。


以往都是罗德里赫自己调音。


调音器被放在柜子裡,伊莉莎白努力垫脚勉强搆的着。


但谁来告诉她,钢琴要怎麽调音?





费里西安诺取出柜中的玻璃花瓶,往裡头注入清水,将粉色玫瑰插入其中。


他细细地观察它。幽幽花香缓缓洩出,在空气中萦绕。


这朵花,还很年轻吧?花苞尚未完全撑开,还不到它生命中最灿烂的时刻。


可是一旦被折下,它便没有未来了。费里西安诺蓦地想到。


于是他取出画具,对着花朵便在纸上打起草稿。


既然无法长留它,便以画笔将此刻的美好记下。这也是费里西安诺开始学习绘画的缘由,如果能以一己之力,将天下无论好坏的事物在纸上留下,那不是很好吗?


摄影虽然写实,但太过冰冷,小时候的费里西安诺考虑片刻便放弃了。


他的家人,尤其是他的爷爷,从来都是鼓励他的。他的爷爷甚至在他的小时候带他走遍了那不勒斯,使他能够用手中的画笔纪录美丽的家乡。


家乡触手可及。虽然如今他身处柏林,却总是能够感到与故土的那段连结。


不会断开的。便算在外做异乡的客人,无论距离多远,他的灵魂都属于那不勒斯。


玫瑰在纸上逐渐成形。这娇羞的小姑娘,花苞半开而由白渐粉。花瓣的重量使苞蕾低垂,彷彿对着来人行礼微笑。


逐渐地,叶片开了出来,茎节上的小刺凸出,花朵被永远地插在乾淨的水瓶中。


他的画法随性,但总是能够透露出个人独有的气质。光线被玻璃瓶反射,花朵更加具有生气,暖黄微微晕开。


就快要收尾的时候,远处有脚步声传来,门被敲响了。“咚咚咚……”


“Bitte!”费里西安诺轻巧地放下画笔,奔去开门。门外站着穿了一身军服的路德维希,肩上还背了一把步枪。


平心而论,此时的路德维希像是要上门拘捕犯人,而非拜访一个画家。


“路德维希,你今天终于休假了?”费里西安诺连忙将路德维希迎进门,并给他倒上一杯水。


路德维希拿起水杯,象徵性地喝了一口。“是的,这很不容易,最近我们是越来越忙了。”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玫瑰和快要收尾的画像,“你在忙吗?”


“啊,是有点……不过我快画完了!一小时内一定收尾!到时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费里西安诺重新蘸上颜料,低头继续他的画像。背景被涂上了暗黄色,却将玫瑰的生动更加突显。虽然窗外仍是白天,但费里西安诺一向不在白天点灯,为了省下那点费用,因此在室内的光线和黄昏时分相差不远。


路德维希安静地看着此刻的费里西安诺。对方仔细地描摹瓶中的玫瑰,窗外的阳光透过窗纱流进室内,照在他的后脑勺上,映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清。


费里西安诺此时一心扑在眼前的画作上,并未發觉路德维希一直凝视着他。


这时眼前的画作,彷彿便是他存在的唯一意义。


他正作画,而路德维希脑海中也浮现了一幅画像。费里西安诺在画中低头,描摹一段生命最美好的时刻,而作画之人本身也成为了画像中的一部分。花蕾是美丽的,但此刻的费里西安诺何尝不是具有吸引力的?路德维希默默地将此刻用木质画框框住,在心中长留。


过了一会,路德维希突然开口,“你像是诗中走出的人物。”


费里西安诺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这麽突然。这是怎麽说呢?”他笑着问。


“你的专注,天赋和热爱,无一不表明你属于艺术。如此的人物,我想只有诗篇中才存在。”路德维希说。


费里西安诺笑了,德国人认真夸奖起人真是令他难以招架。


他偏过头,路德维希湛蓝的眸正深深地注视他。眼眸中的深海像有无限的包容与温柔,一如那不勒斯的夏日。


凝望,深深地走进他的眼中——柔和而广阔的海波将全身心包裹,短短一瞬被无限拉长。


在这一刻,彷彿有什麽东西喀啦一声被打开,汩汩流洩再难遏止。


路德维希看着费里西安诺愣在原地,伸手在对方眼前挥了挥。费里西安诺这才从温暖的海波中挣脱,回到洒落的阳光下。


“我的脸很特别吗?你盯着我看了好久。”路德维希认真地问到。


“很久吗?真,真是不好意思……”费里西安诺赶紧道歉。他暗暗惊讶,自以为的一瞬却早已过去半分钟。


但还是不够。认真思索、望着窗外的路德维希比眼前的玫瑰更像艺术。他曾认为路德维希是战神,但不仅是善战和英勇,还有韵律与和谐——路德维希是古希腊凋塑最好的诠释,儘管此时他穿着严密。


他开始期盼为他画像了。那将是他一生最伟大的作品——为一个流落人间的神祇作画,留下他最美好的时刻。


画作之所以美好,便是因为所描摹的事物的脆弱与不长久。


如果一切皆是永恆,那麽便不需要绘画。


落花、日暮、流水与青春,费里西安诺最欣赏的四种题材。


他想将所有他喜爱的都留下来。孩子气的愿望,造就了他笔下艺术——艺术本是需要赤子之心的。


天光移转渐斜,费里西安诺放下手中画笔。“完成啦!接下来等颜料乾就行了。”


路德维希好奇地看了过去。水瓶中的花朵被永远定格在青春年华,永远含着水分娇羞地在阳光下低头。


“美极了……”他喃喃,被费里西安诺捕捉。


费里西安诺笑了笑,将画作放到一旁。他站起身,“那麽,我们开始吧!”


走廊不长,画室便在最尽头的房间,每扇门都紧紧关着。费里西安诺掏出钥匙,推开木门。


房门中什麽都没有,只有画架与椅子,满地的纸张与颜料。凌乱,却又的确是艺术家的房间。


费里西安诺随意地将障碍物踢开,小心使自己不要踢到障碍物,示意路德维希站到画架前。


“摆出你要的姿势。”他做着指示。


路德维希扛起枪枝将背挺直,头昂着直视前方,眼神中具有踏平天下的气势。


费里西安诺刻意将窗帘拉开,没有开灯。暖阳洒在路德维希的头盔上,枪枝上的刺刀闪烁银亮的光泽。


费里西安诺盯着那束光想到,平时路德维希大抵是很注重枪枝的保养的。枪枝是军人的生命,荣耀是前行的动力,国家是他们忠心保卫的。


Ludwig,他名中的涵义也是战斗。他整个人属于军队,是一个真正的军人。


“那我们开始吧。”他开始在画纸上打起草稿,时间便在天光斜转与炭笔纸上刷刷声中流去了。


纸张上勾勒出一个模煳的人影。人影挺直了背嵴,随时准备向战场行军。


直到天光渐暗,费里西安诺再也难以继续,他才将画笔放下。甩了甩痠疲的手指,他發现路德维希还是一动不动,甚至眼睛都未曾眨过一下。


“路德维希?你可以动了。”他伸出手在路德维希眼前晃了晃,路德维希才眨了几下眼睛,将手中枪枝放下。


“你连站着都好认真啊。”费里西安诺感叹,五个多小时的时光,路德维希总共眨了三次眼睛,脚步却稳稳地从未移动。


“平时站岗都是这样的。如果真的上了战场,我们只会更辛苦。今天这样连平常的训练都算不上。”路德维希说。


如果真到了战场,守卫、巡逻,反而都算不上苦差事了。


真正辛苦且令人难过的,是强迫自己无情地开枪,将所有在眼前的都击倒。


他们胸口溅出的血,无一不是温暖的。但倒下的身体,却永远不会再次温暖。


甚至恐怕哪一天,倒在瓦砾堆上,被坦克辗过的躯体将是他自己。


“我们军人,从来都是做好万全的准备。心裡,生理和装备,以及最重要的——保卫家园的精神,和坚决胜利的荣誉心。”


费里西安诺望向路德维希,“你看起来似乎随时准备上战场杀戮。”


路德维希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自认是做好了所有准备。他的心裡怀有德意志,并且天天维持高强度训练。


但战争面前,谁能说自己有了万全准备?如果能够和平的一直过下去,谁也不想提起手中刀枪。


他殷切盼望,自己永远没有踏上征途的那天。哪怕是为了德意志,为了自己国家的荣耀。


“我希望以后能去到巴黎一趟。艾菲尔铁塔、罗浮宫,香榭丽舍大道和圣母院,无一不吸引着我。”路德维希望向窗外,那是巴黎的方向。


“我们都渴望离乡背井,是吗?”费里西安诺笑了起来。


“看起来是的。我们总是不甘于待在家乡,离开了又日夜想望。但是你做到了,我却还没有这麽做。我还没有远行的准备。”


“费里西安诺,我佩服你的勇气。你是个艺术家,同时也是梦想家,并且踏实地去做了。”路德维希认真地说道。


“我爱着义大利,爱着那不勒斯,但是要我一辈子留在故乡,我想我会难受的。”费里西安诺一边收拾画具一边说道。


“你会想回去看看吗?你不像我,在故乡是有家人的。”路德维希问。


“等那时候的到来吧!”费里西安诺回答。


就像那道召唤他前来柏林的声音一样,他等着同样的渴望将他招回那不勒斯。


那不勒斯的阳光很美,但他同样地捨不得柏林冬日的白雪。很冷,却是淡漠的美。


而费里西安诺,生来的使命便是追寻美。


步出画室,费里西安诺客气地问,“很晚了,要一起吃晚饭吗?”


路德维希摇头,但他当真了。“不,我一会还得回军营……下次吧,如果有空的话。”


费里西安诺点头,他不用想也知道德国人会把所有的话当真,但反正他是乐意与路德维希相处的。


不同于那些「德意志青年」、「纳//粹的小傢伙」,路德维希身上似乎有股吸引他的特质。


究竟是什麽?费里西安诺没有深思,但他们或许是同路人。


同样地追求美,追求和平,以及对世界的热爱。


“那麽,Feliciano,Tschüss!”


“Tschüss!”


春日的柏林夜晚尚有些寒冷,费里西安诺从窗户望出去,目送路德维希远去。


军人的背嵴,军人的步伐,军人的意志。路德维希似乎用生命在诠释什麽是军人。


身影转过街角,再也看不到了。费里西安诺握了握沾有颜料的手,不知道此时是空虚还是欢喜。


总之,先去吃饭吧。什麽东西都比不上一盘pasta能够有效解决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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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原本是點梗的一發完短篇,原本估計兩萬以內能解決


後來,劇情越來越多,人物也多了,就只能弄成連載了……


這篇寫到什麼cp打什麼tag


然後,本人高三,可能只能慢慢更,歷史方面瞭解也有所不足,如有錯誤請各位不吝指正,感謝!


然後,你們看著看著可能會覺得有點像各位太太的史向……我不知為何,總會無意識地去模仿大神們的文……


但是!我的情節會努力的不一樣的!


最後,我是個俗人,我愛熱度


所以知道得搞成連載的時候就知道會沒人看了……(認命


希望大家喜歡能留下足跡~(不要臉


希望,熱度過50……(祈禱


畢竟這篇寫的真的認真,好像也搞出了我暫時無法逾越的巔峰,害。


我咕了很多連載,這篇希望不要咕……


以前的連載變成黑歷史,前後文風差距過大,不敢再搞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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