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隱客

我們胸腔裡有跳動的熱情,骨子裡流著殷紅的血。敬創作,敬自由。
雜食人。吃獨伊/神意/親子分/中歐夫婦等。

[花夫妇]When the breeze kissed


旅人独×山神伊



1.1w字水文



微风亲吻着我,轻柔地如你的抚摸。




夜幕低垂,繁星的眼在天上一眨一眨,一钩冷月如萤光灯一样绽散着银辉。 树随风沙沙摇动,鸱鸮呜呜低鸣,像压抑的哭泣声,听在离乡的旅人耳中尽显哀凄。 静寂的夜使远方溪水的激流声无限放大,如一尾银蛇向远方游动,看不见尾巴,永远的从山上爬往山脚,永远的爬不出去。




山永远杵在这里,不合群地杵在低矮的平原上。 山的美也是永远的,除非碰上人类的垦伐或挖掘机的蹂躏,将美景变得残破凋零。 而这片山,至少到现在,看着还是美丽的。 月光映照的雾如纱帐,笼着整座山,像静夜中穿着薄裙的少女,幽幽地无声起舞;又像精灵聚居的王国,阻拦外人不使他们闯入。




是的,一切是充满美感的。 但路德维希不这么认为。 他手里拿着地图,犹疑地查看,并拿出手机又一次沮丧地发现毫无讯号。 今夜怕是要露宿山上了,幸好粮食和水都具备足够的量,衣物足以抵御凌晨悄悄侵袭的寒气。 他有些懊恼,不该在对当地理解不够的情况下,夜晚上山观星。 这座山不高,只有几百公尺,可以称作丘陵。 路德维希以为自己能够找到来路,但他大意了,没有即时发现白雾的入蚀。



他靠在一棵大树下,准备在这休息一晚。



丘陵不会有野兽的侵袭,因此他安心的打算休憩。 眼角一瞥,发现远处走来一个白色的身影。 银白的月辉照在他身上,散发圣洁的光芒。 他不像人,反倒像是一个天使,提着灯指引人们进入天堂。 如果无视他没有翅膀这个事实的话,路德维希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冻死了,将受引导离去。




“陌生的异地人啊,可是失了来路,迷了旅途?随我来吧,我将指引你走出。”清亮如小溪的声音夹裹水花与游鱼响起。 来人向路德维希伸出手,笑容不像月光那样清冷,纯粹的如尚未打磨的钻石、田野间的孩童;眼里是晶亮的星光,银河被打碎糅杂进他的目光。




路德维希站了起来,没有握上那只手。 

“你是谁?为什么大半夜还在山上?为什么要帮助我?”




那人笑容不变,“嗯…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给自己取了名字,叫费里西安诺!这座山,是我的家,从我生来我就在这里了, 一步都没有离开过。我猜,我是这座山的意志吧?用你们人类的话说,我是这座山的神。因为我看你很烦恼啊,所以当然要帮助你了!跟着我下山吧~”说完他就哼起路德维希没有听过的古曲,转身就要带领路德维希离开。




“等等!”路德维希拽住费里西安诺的衣袖。  “你是…山神?这听着很不可思议,这是完全超出科学范畴的事实。你出生多久了?一个人,永远不出山,不寂寞吗?”




永久地待在同一个地方固然让人沮丧,但更让人难熬的是没有做伴的对象,一个灵魂总会需要一个出口,一个可以宣泄一切、能够完全信任的人。 但这是对人类,对神来说,或许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想我应该已经存活了上万年了吧?寂寞吗,不会啊?有个伴听着很不错,但我并不孤独!以前有很多很多的动物陪着我,在这座山里休息 觅食,那些可爱又清新的麋鹿、马和牛。虽然人类成长起来后,动物少了很多,但人类也成了我的朋友啊!当然如果你们不要胡乱对山做出那些事就更好了…  ”最后一句话是喉咙里的咕囔,路德维希只听到含糊的嘀咕,如路边石子的呢喃低语。




“不过,有个可以说话的对象真的很不错!我的朋友,很高兴认识你喔~你叫什么名字啊?”费里西安诺几乎要拥上路德维希的身。 明明只是初见,费里西安诺却热情的像是见到一千年前走失的宠物一样,用一身光芒将他烤的炙热,近乎要灼伤了他。




真是奇怪。 明明是一个离群索居、与世隔绝的存在,见到他却不像一个隐居者一样躲避,或是口齿不清,讲着几千年前的古语并比手画脚。 或许费里西安诺经常和动物和植物说话? 也可能是大自然的力量——他能够自然的学会世间的一切。




“我是路德维希。我住在有点距离的地方,是个旅人,今天刚好旅行到这里。”




路德维希向他自我介绍。 对于一个陌生的,甚至不知是什么存在的费里西安诺,路德维希难得的起了好奇心,想要更深的了解他,与他深交。




“那路德维希,你能说说一些外界的事吗?我从来没有走出过这里。”费里西安诺睁着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路德维希,像一只好奇的小 猫,对一切事情追根究底;又像初生的婴儿,对世界懵懂而积极求知。 路德维希对他来说,就是本还没翻阅的百科全书。 难得碰到不怕他的人,费里西安诺自然要问个够。




路德维希缓缓说起。 这次的旅程,他从德国去往比利时和法国,又到了西班牙,走了二十五天的朝圣之路。 历时半年,几乎走遍了整个欧洲,这才从意大利穿过瑞士要返回柏林的家。 这次回家后,他就要长久得安顿下来。 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在外漂泊,永远做个异乡人;船只必有他的港湾,飞鸟定有他的枝巢。




而说起这座山。 这座山似乎有无穷的魔力,路德维希一眼望见就决定在此多停留一天,好去寻访幽处。 本来他的计划是观星完便去寻找旅店安心休息,但背着大背包的他,却奇妙的迷失了。 以往路德维希有清醒的头脑,知道路通往何方,记得来时的途径。 但今日——似乎是为了遇见费里西安诺,他少有的迷路了。




有时候缘分就是那么奇妙,可能命运中路德维希就是活该在雾气朦胧间,与费里西安诺这个平时不显人前的神明遇见。 或许这次的迷路值得,因为他邂逅了一位心思澄净的朋友。 至于旅店,大不了在山上露营便是。 左右以星空为铺盖,以青草为床铺,以风声为伴,以溪水潺潺为管弦乐。




“你要到我的屋子过夜吗?”费里西安诺眼神清澈的如今夜的月,丝毫不知自己的话语带有什么含义。 他提出了这个邀请,要将没有去处的路德维希安顿起来,等待朝暾从平原的那方透露出,山鸡喔喔鸣叫,暗夜将它的布幕撤去。




才初次见面,他怎么能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或者说神的家里去呢? 他不知道费里西安诺会不会有歹意,哪怕他的眼神真诚的惊人,像对大人献上鹅卵石的孩童,毫无欺瞒的意思。




但他最终还是牵上了他的手,随费里西安诺而去。 在山道中东拐西弯,道路蜿蜒杂草丛生,长的近半人高,惹得双腿有些刺痒。 有时看似没有路了,费里西安诺轻轻一转,路又出现在眼前。 这么说来费里西安诺的住处是不会被人发现的了。 路德维希莫名有些安心,费里西安诺的身份太危险,就算是神,被拥有枪炮弹药的人类捉住,也会深陷危险中。




“为什么呢?会带我回你的家?”路德维希终是开口说道。 哪怕是他见过最热情的西班牙或意大利人都没有他这般热情,自认为见多识广的他败给了这无法抗拒的热情。 炽热的火炬、宇宙中的恒星,都不足以形容这诡异的热情。




“遇见了就是朋友啊!难得遇到一个不会怕我的人呢。以前的人不是以为我是普通人就是以为我是鬼,连滚带爬的下山了,脚还被绊了好几下。 路德,你说我有那么可怕吗?”费里西安诺比着手势,夸张的说道,末了又不满的吐舌。




答案当然是不,事实上费里西安诺的性格虽然与他迥异,但越是如此,路德维希越对他感到好奇。 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费里西安诺的居所,是不是像他本人一样温暖而和馨。




又转过几个弯,上了一个斜坡后,一间木屋伫立在坡上。 木屋可以看出拥有可能比任何国家还要长久的历史,但周围一层薄薄的光,让木屋不受时间的腐蚀,隔绝了外来足以产生威胁的一切。 浅绿的光在黑暗中显得唯美,如那北欧的极光一般,淡淡的围绕木屋。 费里西安诺自然而然的穿了过去,由费里西安诺牵着的路德维希自然也轻松穿过去了。




费里西安诺向路德维希解释,这是他的一个小法术,只要他想要,他可以隔绝一切,包括土石流和洪水。 木屋是他在约莫七千年前盖好的,费里西安诺掰了好久的手指才算清,一脸苦恼的颦起八字眉,路德维希竟觉得他有些可爱,又有些天真,将 一切情绪变动都举在手上,谁都能够轻易看出来。




小屋里应有尽有,氛围温馨,家具都是木造的,有绿色藤蔓攀在墙上做天然的装饰;木香自然的散溢,紧绷的神经因此放松,心神俱醉,灵魂像是洗了温泉一样 ,浸了一身和热。 他是神,因此想要什么就能够获得什么。 但他从来没有刻意去了解过外界,纵使他无比好奇,他从来都没有试图用神力获得一份报纸,或一本杂志。




毕竟这些都比不上野兔飞鸟捎来的信息。

人类的媒体总是狭隘的,只能看到人类本身。 而不带有观点的风与月,反而能够让他毫无偏见的了解世界。 而如今他遇到了路德维希一个人类,这才想要去了解,人类眼中是怎么样的世界。




他泡了两杯热牛奶,将马克杯递给路德维希。 牛奶的微甜在口中席卷,形成一道道柔波,直要将人送入瑰丽的梦乡。 他们无声对坐,一口口将热牛奶喝完,静听桦树林夜风中飒飒,摆弄着他们的身姿。 桦叶们在空中旋身,留恋的徘徊在清风里,不愿回到大地的怀抱。 直到落地才黯然接受事实,直挺挺或蜷缩着躺在泥地中,等待化为尘土任人踩踏。




“那路德,要麻烦你和我睡一间屋子了…”费里西安诺微微低下头,抱歉的说。 早知道会有这天,他就修一间客房了。 让客人和自己挤一张床,成何体统? 但如今他也没办法临时变出一间客房,哪怕他是神。




现在这个情况,自然只能认了。 毕竟已接近零点,山下的旅店早就打烊,费里西安诺的小屋是他的唯一选择。 而他又不能让对方睡在地板上,自然只能和费里西安诺挤一张床。




两个人挤在狭窄的单人床上,肩膀靠着肩膀,呼吸声清晰可闻。 费里西安诺温暖的身躯就在身侧,从未和他人同睡的路德维希竟有些害羞了。 都是男的,他赶紧给自己洗脑,尽管他不知道神明有没有性别之分。 费里西安诺的味道是芳草的清香,是薰风路过后的泥土,是雏菊的恬淡。 他的呼吸就在路德维希颈边,一下一下温热的吹着,提醒路德维希他的存在。




“晚安,路德。”“晚安,费里西安诺。”




刚喝完热牛奶,两人很快的进入香甜的梦境。 梦里有花海、馨和的阳光、薰衣草和巴黎街头的鸽子。 费里西安诺睡相不算端正,路德维希睡着睡着突然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环住,有人靠了上来。 睁眼一看,费里西安诺双手环着他将他做为抱枕,头整个埋在路德维希的背后。




“费里西安诺?真是…”摊上了这么一个神明他也很无奈,但令他不解的是他逐渐放大的心跳。 他难道不应该觉得烦躁吗? 被一个男人抱着身体? 但在路德维希看来,费里西安诺的一呼一吸,梦里黏糊的呢喃,只有可爱这个形容而已。




这一夜,路德维希再难以入睡了。 闭上眼都是费里西安诺月下那琉璃一般,晶亮剔透而纯净的笑,幻灯片一样的播放着,在脑海里兜兜转转,繁星一般闪烁。




“ve~路德早安!”费里西安诺在清晨第一束曙光从地平线露出时就醒来了。 身为一山之神,他对大自然总是有敏锐的察觉。 比如此时,窗外的云雀为新的一天的到来雀跃鸣唱,露水从青草尖端滴落土中。 万物在他的耳里眼里,都被无尽的放大。




“啊,不小心就抱着路德睡了一晚上呢。”费里西安诺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说。 在他看来这或许没什么,但人类对此总是讲究多多,东西方各种礼教勒的人们喘不过气,像束腰一样将人的内脏挤断,呕出自/由的鲜血来。




“没事…你很温暖。”路德维希几要咬断自己舌头,这种话怎么会和只相处了半天的人说出来? 羞耻几乎要淹没了他。 在费里西安诺看来就是路德维希突然不说话了,他在路德维希眼前摇了摇手,才把他的心神唤了回来。




“路德,要吃早餐吗?”费里西安诺笑着说道。 他想路德维希肯定饿了,兴冲冲的又泡了两杯牛奶,放在木桌上。




“那就…麻烦了,费里。”不知不觉被费里西安诺的热情感染,路德维希也叫起了昵称来。 但是山上能有什么早餐呢? 路德维希好奇的看了过去,只见费里西安诺吹了几下口哨。




“哔——哔——”清亮的口哨声在森林中响起,两只云雀听闻山神的召唤,从树梢飞下,停在费里西安诺的肩头。 费里西安诺笑了起来,歪头摸了摸两只鸟儿,顺着他们的细毛。 用一种奇异的,仿佛能与大自然沟通的语言和他们沟通起来,云雀绕着费里西安诺的身转了两圈,便向远处飞了去。 费里西安诺和路德维希紧跟过去,最后在一棵果树下停住,云雀将几颗果子啄了下来,费里西安诺拿出竹篮将它们装起,向路德维希招手 。  “路德路德!我们有早餐了喔!这种果子应该是人类还不知道的品种,吃起来很甜的!它们还没有名字呢,路德你帮它取一个?”




果子被路德维希命名为glücklich,意为「幸福」。 既然费里西安诺的名字意为意大利语中的幸福,那他多年守护着的山间果树,就由他的德语意思来命名吧。




glücklich汁水多而香甜,在两人手上流的黏黏腻腻都是。 果子的味道甜而清,迸有一丝酸涩中和甜味,如夏日的凤梨冰棒、饭店造景悠闲的游泳池,棕榈树轻轻招手,椰子成熟坠地,林投随波浮沉。




他们跑到小溪边,任清流将指缝间的甜腻随水带走。 小溪最终会汇入河流,带着他们的美好回忆,进入大气、地底、河与湖、广阔的大海,最后整片大地将见证他们的相识。




费里西安诺带领路德维希下了山。 百灵在他们身边绕飞,衔着野花为路德维希送行。 山阶露水未干,濡湿了两人的鞋,凉意浸透着他们。 溪水打斜水中石头,将它们的棱角磨圆后嘻笑而去,游鱼逆水而行,在石缝中寻找一天的美餐。




“那么路德,再见。”“费里,再见。”




也许真会再见。 路德维希心里有股将全世界一一介绍给费里西安诺的冲动,他想带著书籍与诗、报章杂志,让美好的一切摊开在隔绝的山神眼中。




所以他想,他还会再次来到这里。




回到柏林的家,路德维希将此次旅行的收获拿了出来。 西班牙朝圣之路带回的石子、意大利买回的琉璃小装饰与法国的风景明信片。 他将收获仔细分类放在玻璃展示柜中,里头藏着他几次旅行的纪念物。




该是安顿下来的时候了。 点开电脑开始上网找工作,凭借优越的学历,路德维希很快的收到面试通知。 他暂时在那间公司做了会计,有条理的管理方式和良好的工作表现让他大受上司称赞。




安定是安定了。 费里西安诺的声音与他常年被云岚笼罩的山却时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雾蒙蒙地杵在那儿。 也许是该去看看,路德维希想,并在周末的时候开了一整天的车,终于在傍晚抵达费里西安诺的所在。




踏进山林,即将完全转黑的夜空披着暮色,灰蓝与红黑夹杂,在云彩上绣染大片的柔彩,疲倦的飞鸟勉力振着翅膀迎着夕阳归回巢穴,孤独的掠影在空中漆黑 地扫过。 走了少顷,费里西安诺的身形出现,在路德维希的身侧轻轻拍了一下他。




他出现的太过突然,路德维希抖震了一下,略带惊吓的看向一旁。 费里西安诺还是穿着上次的那件白袍,受神力影响永远都不会肮脏。 这时夕阳映在他的身上,如云彩染上红辉,栗色的发微带朱橘散发光泽,深刻的轮廓在夕阳下宛若油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路德,我的朋友;我很高兴你来看望我了!我实在怕你在忙碌中将我忘却在回忆的浩瀚深海中。”他实在既惊且喜,好友竟然并未将他遗忘, 而是再一次的到来,陪伴实在有些太过孤独的他。




沿着当初下山的路,他们往费里西安诺的木屋去。 路德维希暗暗在心里记下路线,期望哪一天不用费里下山来找到他,他便能主动拜访。 毕竟天底下哪有不记得朋友家住哪儿的朋友?




“这些是我从山下带来的一些礼物…我想你或许会喜欢。”路德维希掏出几个盒子,盒子里是一个个粉色蓝色圆圆的饼,有些奶油从上下两片接合处溢出。 费里西安诺试着吃了一口,奶油与甜香在口中轻摇慢舞,柔柔地摆动纤腰;它们牵着手在舞池转了一圈又一圈,随着节奏跳了一支小步 舞曲。




无疑的这道甜品费里西安诺从未接触过。




如走上了陌生的小径,一切都是新鲜而令人雀跃的,费里西安诺追问起来。




这是马卡龙,法国的著名甜点,虽然路德维希是在德国买的,但不妨碍它源自法国的事实。





“法国?是人类世界的一个国家吗?还有德国,那又是什么?”他太好奇了,很多名词他听说过也明白大抵意思,但有人亲口向他说起终究还是不一样。




路德维希掏出世界地图,指出了他们的位置所在,然后他想了想,伸出手向西方一指,“我们脚下踩着的便是德国;法国在西方,往这里直直走去, 便能抵达。不算太远,但也要开10小时左右的车。”




“我们脚下是很大的一块大陆,有两百多个国家;我们处在这块大陆的西方,名为欧洲。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德国南方的阿尔卑斯山的末端;或许那些山里还有 你的同伴?”




费里西安诺只是轻轻摇头。 同伴这种东西,他早就寻找了几千年,但次次徒劳无功。 也许他的存在是特殊的,是天地特许的,否则他为什么会存在? 要知道,他只是一座平平无奇,全世界可以找出上万座长的差不多的山。




他后来也渐渐了解,他的确是特殊的,甚至他的存在,就是为了与路德维希遇见。



为了这段短短的缘,他便要在世界上存在近万年,忍受长久得孤独与风吹雨打。 当然,费里西安诺认为这值得;相对于邂逅所迸出的、照亮一切黑暗的火花,一点孤寂并没有什么,更何况他早就习惯了。




路德维希拿出几个包裹,定睛一看全是食材。 马铃薯、蕃茄和意面应有尽有,还有一袋黑裸麦面包与全麦面包。 费里西安诺虽然在山里过的很好,但路德维希希望他能吃到人间的美味,而不只是天天吃那些果子与野菜。 不知道神要不要吃东西,但对于美食引发的欢愉,大概所有物种都是统一。




“你听说过pasta吗?”路德维希拿出一包金黄色的杜兰小麦直面,在费里西安诺的眼前晃了晃。 费里西安诺闭上双眼,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向天地寻求答案。 末了,他睁开眼,琉璃黄的眼神澄澈如铜镜。




他知道了答案,但知道与亲身体验过终究是有差的。 费里西安诺拉着路德维希的袖子恳求他煮给他品尝看看,路德维希哭笑不得的看着几乎是撒娇的费里西安诺,答应了下来。 他带了这些食材自然就是要让费里西安诺吃的,总不会高高举起让费里西安诺眼巴巴看着,又逗弄似的拿着东西就跑。




费里西安诺按照路德维希的要求变出一口深锅与平底锅。 在水中撒入盐巴,面以伞状散在锅中,水咕嘟滚着像火山口的岩浆、硫磺区的温泉。 面渐渐软下,随着热水的对流涌动,小麦香随着水气幽幽传了出来,是一股不腻的微甜。 倒出一些橄榄油均匀分布在平底锅中,开火热上油,再将洗好的蔬菜、蕃茄与肉沥干放进锅里,淋上酱料将它们炒熟,等待酱料收干。 此时面条也差不多完全煮熟了,关上火拌入碗中的橄榄油,咸酯香飘满空气中,最后将面条与料拌炒,倒入盘中就是一道美味的pasta了。




费里西安诺在路德维希的教导下拿起叉子卷上面条,吹了吹后放入口中。 路德维希的厨艺极好,面条不会太过湿润,肉的软嫩恰到好处,蕃茄的酸涩与马铃薯的松甜融入面条与酱料中。 费里西安诺惊喜的睁大琉璃黄的眼睛,这是种不同于树上果子、丛间野菜的美味。 这是俗世的气息、凡尘的烟火,甚至家的感觉。




“好好吃!路德好厉害!”费里西安诺眼放星光的看着路德维希,如见到山洞中前人留下的珍宝一般。 他真的很想将路德维希留下来,和他朝夕相处。 但这不可能,路德维希毕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那以后,我每个月都来。”大胆做出了这个承诺,路德维希满意的看着费里西安诺兴奋的神情。 费里西安诺总是让人想捧在手心里一心一意的对他好,将夜空的繁星掬给他,只为了那样纯净灿烂如希腊的海水一样,不带杂质的笑容。




他们晚上照样睡在一起,路德维希已经习惯被费里西安诺手脚并用得当枕头抱。 费里西安诺的身体温暖而瘦削,肌肤如凝脂一样弹性柔软。 两人的心跳有力的跳着,在只有蛙鸣的静夜格外喧哗。 如果能一直这么相拥……路德维希带着想法缓缓睡去。




隔天早晨,路德维希先一步睁开眼睛,轻手轻脚又留恋不舍的将费里西安诺的四肢拨开。 身体上还留有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如火苗一般依旧散发暖意,带着特有的清香,提醒着路德维希他们昨夜同床的事实,那是多么让人沉浸的怀抱!




等以后退休了,就隐居在这里吧。 有费里西安诺作伴,是不会感到无聊的,或许他还能葬在费里西安诺的山上,与他化为一体,融入他的身中。




吃着路德维希带来的黑裸麦面包,用刀子将面包切成薄片,放上起司与德国香肠,咸脆的口感在咀嚼中上下。 费里西安诺为两人倒了水,是小溪源头取来的甘泉。 因为不停流动,溪水比一般的自来水显得甘甜。 或许是心里因素,喝起来仿佛更活了。




他们在树林里逛了一早上,在溪水旁嬉戏,泼的两人衣服都湿了。 费里西安诺朝天伸手一抓取,朵朵野花飞入他的手中,编成了一圈花环。 姹紫嫣红的野花散发幽甜的香,费里西​​安诺将花环戴在路德维希头上,有蝴蝶受到吸引停留在花环上,翅膀一扇一扇,触角轻轻抖动。 对这只蝴蝶来说,这是花之王国,是为它特意筑的舒适小窝。




头一次有蝴蝶这样肆意的接近他,也可能是居住在山上的生物不怕人,路德维希顿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将他的头发当作窝巢的蝴蝶。 费里西安诺见状开怀大笑,笑的蝴蝶受惊飞起,又不肯抛却花朵离开,在两人身畔环绕飞舞。




“路德,谢谢你带给我的东西;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一定要好好保存喔!”费里西安诺擦掉笑出来的泪,眼神熠熠生辉看着路德维希,抓 着路德维希的手臂要他答应。 还能怎么办呢? 面对这样可爱的费里西安诺,路德维希自然只有答应下来的份了,更何况费里西安诺送他的东西他是一定会收起来的。




路德维希将花环整齐的放在书桌的抽屉里,仿佛关上柜门就能使花瓣永不枯萎。



枯萎的花瓣总让人感觉哀伤,即使知道费里西安诺是永恒的存在,看着花朵老去依然会有种别离的凄哀。




路德维希几年来履行着他的承诺,但今年一月他留下一个拥抱离开后,再也没来——二月、三月、四月…过了快要半年,仍是不见踪影。




这个人类,大抵是忘了我了吧? 也许他有了所谓的女朋友,可以托付一生的人;也许他工作忙碌了,再也无暇顾及这个可笑而幼稚的承诺。




费里西安诺摇摇头,试着一如过去几千年一样忘记这个身影,但路德维希的背影却在他的脑海里无限放大,转着转着,直晃的他目眩神弛。




七月到来,这一天费里西安诺心有所感,走到了当初他们相遇的地方,流连徘徊。



路德,难道你忘了我这个朋友吗? 费里西安诺望着天边的云霞,却感觉到留在木屋的结界被人闯入。




费里西安诺消耗了一点神力,瞬间移动回去。 在这座山里他是主宰,如果想要他能随意移动到每一个地方,命令每一只云雀、野兔和松鼠。 他惊讶的发现路德维希英挺的身形,伫立在他的木屋前。 他的白色裤子沾染上泥土,想来是触碰到结界被弹开倒地了。




“路德——”费里西安诺兴冲冲的跑过去,几次差点被小石子绊倒。  “你怎么那么久没来看我?你有没有受伤?我的结界不能乱碰的啊…”他心疼的在路德维希磨破皮的手掌上吹了几口气,手指轻柔的拂过伤口 ,伤口立时痊愈。




路德维希的穿着依然整齐,但脸上戴了个奇怪的、说不上是蓝还是绿的面具,依稀记得人类把它叫做口罩。 但是口罩是病人戴的,起码他理解到的讯息是这样。 路德维希病了吗? 所以才这么久没来看他?




“路德,你生病了吗?”费里西安诺右手沿着表面的纹路抚摸路德维希的口罩,眼里是藏不住的关怀。 他使用神力去感知,但发现路德维希如地上最嫩的一株青芽般健康,在露珠的滋润下于大地中蓬勃生长。




路德维希当然没有生病。 外界由中国爆发的疫情蔓延到全世界,欧洲各国抗疫不利,他被禁足令困在家里整整三个月,谨慎起见又多待了两个月,这才敢出门来大胆呼吸新鲜空气。




这五个月的生活对于路德维希就是煎熬,如同鳕鱼被放在油锅中、胆小者困在黑暗里,心里像被蚂蚁啃噬爬咬着,毛毛虫蠕动来去。 费里西安诺虽然是神,恐怕是百病不侵的,但不妨碍路德维希担心他。 他会过的很好,在有山岚围绕的丘陵、有结界防御的木屋中,他每次都这么想,勉力将费里西安诺病倒的臆想从脑海中赶开。




单薄的身子、不足以御寒的外袍、发着高烧泛红的双颊、咳嗽与喘/息…如果费里西安诺真的病倒,而他不在身边,他会自责一生。




费里西安诺无疑地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人,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的心里永远有那座山峰,里面有一座遗世独立的木屋,住着一位笑容灿烂的佳人。




疫情。 又是一次人类的浩劫。 费里西安诺看向远方,他这些年看过太多的生死,太多别离,几乎都要忘了送走的都是鲜活的生命,而不是一个个冰冷的数字。 他还记得,似乎是路德所说的两次世界大战,当时天空灰蒙蒙的,整日听见炮轰声,甚至有士兵行军经过他这座山峰。 当时他…当时他躲在木屋和他的结界里,因此山才没怎么受损,他也没有受伤。




但路德维希,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朋友,正站在他的身旁,也许会受到浩劫的波及。 费里西安诺不由得难过。




费里西安诺正要说什么,突然他咳嗽了几声,喀出了几口鲜血来,向前直直倒去。 路德维希赶紧扶住他,嘴里叫喊他的名字,但费里西安诺暂时是听不到了。




路德维希转头,很快发现了这场意外的根源。 几个他的同类——人,正拿着电锯砍着树木,那片地成了空旷一片,被砍去的树少说都有五百年历史。 路德维希也没办法做什么,只能怒视那群人,将费里西安诺轻轻抱起,在附近上次他们找到的山洞里暂时歇息。




人类对大自然造成了这样大的伤害! 或许适度取用自然资源对地球伤害不大,但人类的行为早已越了界线,朝危险的悬崖奔去,如脱缰的野马、不听劝的小孩、斜坡上滚下的球。




过了很久很久,月亮早已高高挂在天顶,孤高的俯视天地,以幽光使全世界冰冷。碎星在月光背后静静闪烁,不与清冷的月争锋。 路德维希守在费里西安诺身边,渐渐有些累了,也睡了过去。





他被一阵温热惊醒,费里西安诺靠在他的胸前,在哭——啜泣一阵一阵,肩膀微微颤抖,声音细不可闻。




“费里?你没事了,不必哭泣…”路德维希笨拙的试图安慰费里西安诺,但连他的双手都不知安放于何处。




“我不是在哭这个。路德,我只是突然想到——你是人类,你终究会死…而我最多只是像这样晕倒,除非整座山没了,否则我将永恒的存在。五千年前我是这样,五千年后我还是这样。”费里西安诺呜咽着说。




在路德维希醒来前,费里西安诺已经醒转一段时间了。 银白冷光从洞口溜了进来,路德维希年轻的睡颜是如此安详。 但他不会永远年轻,事实上他的寿命对于费里西安诺只是弹指须臾。 疫情爆发了,他是人类,他总有一天会死,纵然他很难在这次的浩劫中死去。




而自己,好像喜欢上他了。 被路德维希抱起的那一刻,他还有些意识,感觉的到路德维希的拥抱、厚实的肌肉与坚挺的胸膛。 他是那么的可靠,在自己最为脆弱的时候帮助他;虽然两人性格迥异,但却极为互补,他不知道的一切由他告诉他。




他想将路德维希留下来,一生与他住在一起。 可是这太自私,也太残忍了,如同将遨游天空的飞鸟关入笼中、外向的小狗拴上铁链、小孩子截去双腿。 而自己也受不了与亲近的人分离,他没少为凋零的花与死去的兔流泪,如果今天离去的是路德维希,他会难过到泣血。




所以,在一切还没开始前,结束它吧。




“路德,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但如今我们不得不别离!如我继续沉溺在你的温情中,我的余生将充满别离的痛苦与撕裂 。再见吧,路德!保护你的健康、工作不要太操劳,不要再想起我。”没给路德维希抗拒辩驳的机会,费里西安诺在路德维希颊边一口勿,如山间 徐来的清风、鸟儿的轻啄。




路德维希就这样被费里西安诺毫无反抗余地的送了下山。 路德维希转头查看,整座山都被围上浅绿的结界,他伸手触碰,便一阵大力传来,他狼狈的跌坐在地上,泥沙纷纷溅起,他咳嗽起来。




往后每个礼拜他都开车到这里来,但山已不再向他敞开怀抱。 结界似乎只对他起作用,路德维希沉默的看着人群进入山中,又有说有笑的归来。




费里西安诺是他生命中的甘泉。 他突然意识到,他不能没有他。 但泉水不再向他流去,干枯的喉咙得不到滋润,只能黯然转身离去,不再回头看向那曾让他欣喜,如今使他消沉的山丘。




他终是开着车离去,而他的心永远挂在木屋前的枝头上,随费里西安诺而动。







三年后——




“你听说了吗?政//府在南边挖山盖工业区了!”“哎那房价又要涨了吧!”“真是的,难得有风景优美的去处,这下又被毁了。  ”




路德维希正在打字的手停顿。




南边。 山。 工业区。




封印在心底的抽屉中的灿烂笑颜,又一次在记忆中鲜明起来。





费里,你没事吧?


一定要没事啊。




除非整座山没了,否则我将永恒的存在。



费里西安诺的声音在脑袋里回荡。




但如果山真的没了呢?




路德维希不敢想,立刻向上司请了假,匆匆开车前往山那头。




他将油门催到底,连续超了几十辆车。 他本十分有耐心,但今日他觉得眼前的车辆都是障碍物。




下午他到了山前,结界已然消失。 工人们正忙碌的操作器具,刺耳尖锐的噪音不时传入耳中,耳膜都要流出鲜血。




路德维希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发疯似的奔跑,但整座山已没了大半,成为工业区的地基。




他见到熟悉的木屋,浅绿的结界变得黯淡,路德维希试着将手靠了上去,结界“啵”一下消失了,就像在勉力支撑着等待路德维希前来一样。




他走进木屋,里面装饰依然如故,只是费里西安诺早已不知去向。 路德维希眼尖的看到木桌上放着一封信。




“致亲爱的路德维希:

我想你会前来寻找我,所以我特地留了一封信在这里。 我本以为我是永恒的存在,没想到竟比你更早的离开。 路德,我用最后的生命告诉你,我爱你——对你的思念多年不减,只有星火燎原般的滋长。

我不畏惧死亡,事实上对于我来说,消失只是一瞬间的事。 我将化为尘烟,消散在阳光下,夜莺将为我鸣啼挽歌。

只是在最后,我实在有些遗憾,没能在你温暖的怀中死去,或者在最后见到你蕴着海波的双眼。

不必为我哀伤;我将永存风中。

                         費里西安諾  筆  ”





一阵清风轻轻刮来,走进了大门敞开的木屋中。 吹的纸张动了动,拂过脸上像当年山洞的一口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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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好水

鋪墊八千字,高潮三千字

甜文要等七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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